只是步经闲聊的朱沙二人身侧时,他不知想起什么,脚步倏然停了下来。
“悟能,悟净,为师有话问你们。”
唐三藏正着神色,特意回头看了眼蹲在石上没往这边看的大徒弟,转首相问,“你们可知那金蝉子……究竟是何人?”
朱悟能一听,两眉倒扬,和沙悟净两人面面相觑看了一眼。
他摸摸下巴,“师父,这可不是我们不愿说,只是那佛祖叮嘱了我们,取经路上万万不可向你提起啊。”
“这有什么好避讳的?”唐三藏看着笑容温和,“我和他又无仇无怨的,难不成还会去害他?”
沙悟净摆着手摇了摇头,“怕害得不是他,而是师父你自己啊。”
唐三藏面上神情差点挂不住,心间咯噔只觉其中颇有古怪。
他一手叩着掌心,踱了几步,“你们不说金蝉子也行,那悟空所说的当初他受佛祖拿金蝉要挟,又是所为何事?”
朱悟能远远望了眼那边的孙悟空,一瞬的眸色幽深宛如幻觉。
五百年前那件事,沙悟净不知,他却是亲眼历过的。
看着那人如何挑着根如意棒,套着副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踏着藕丝步云履一路杀出重围来,双眸怒燃充血,如胸中澎湃。
他那一声震天愤吼,“我欲齐天,六道踏为足下!我欲焚天,神佛又奈我何?!”
喊声呼啸着传至十方三际,天崩地坼,百浪轰鸣,嗡响不绝。
那真是惊心动魄的一战啊,带着他受尽百年耻辱的怒意怨气,带着他求而不得终至入魔的痴狂。
朱悟能顿了顿,眉间神色微凉,声音低如寒水。
“大师兄五百年前大闹天宫踏碎凌霄宝殿,此事闹得纷纷扬扬六道三界无人不知。可鲜少有人知道,”他摇了摇头,“那一战,他多少有一半是为了金蝉子而打的。”
“你是说……”唇齿仿佛粘滞,说不出话来,“他是为了那金蝉子才闹的天宫……入的魔?”
“是也,非也。”
朱悟能抿着唇,抬首看向唐三藏时面色复杂。
“怨气为根,金蝉为引。他的魔性,早在一开始就已种下了。”
或许是遇见金蝉时。或许是遇见菩提时。又或许早从裂石出生起,他便注定了魔性扎根的命运。
唐三藏回头看了眼本该桀骜不驯却今暗寂沉默的那人。
那个长老何德何能。
为了那人踏凌霄碎南天,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值得吗?
【——他从来没什么值得我挂记的。】
明明他自己也看得清,为什么却还是盲了眼般……
一条道走到黑?
这世间瞎子已经够多了。
就不要再平添夜色了。
天色沉暗之时,师徒四人在洞口生起了火,白龙马则拴在一旁吃着草。
火光燃燃的,映着众人脸庞,都捎上了几分热度。
唐三藏瞧着孙悟空神色专注地往篝火里扔木头,每每都是瞧了几眼瞥下头去,又抬首继续装作不经意地瞧。
当初他因着孙悟空和李玄清过于相似的脸,心底对他既抗拒又忍不住接近,一番复杂之下因着那人暴烈性子,自然看哪哪都不顺眼。
可如今行了这一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如同血色凄艳的黄昏,如每个宛如末路的沉沉日暮,惊心动魄下有种拉扯着人一同堕落的沉沦的美。
孙悟空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隔着火焰两两对望,“你瞧我做什么。”
朱悟能摸着下巴很是玩味地笑了声,“哦~自然是瞧大师兄你好看啊。”
孙悟空黑了脸,一肘子便向朱悟能击去,惹得那人哀嚎痛呼。
“我、我哪说错了……难不成还要说瞧大师兄你难看吗?!”
孙悟空冷冷剜了他一眼,示意闭嘴。
他起身拍了拍手上柴木渣子,“我再去四处看看结界有无疏漏。”
朱悟能想大师兄逃得也真够快,却不料此时唐三藏也施然起身,“那为师也再去拾些柴火回来。”
说罢,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道并肩往远处走去。
而那边正从一旁小解回来的沙悟净,瞧着两人渐隐于暗色里的背影,随意开口问道,“师父和大师兄这是去做什么?”
朱悟能不在意地翻动着柴火,挑挑眉,“这荒郊野外月黑风高的,除了野战,你说还能做什么。”
沙悟净瞪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