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崇明拎起酒壶,亲自为他添上,然后小声说了一句,“让苏梦枕来见我。”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
诸葛正我拧眉,他一口将杯中酒水饮尽,夜更深了。
苏梦枕来的很快,并没有让他多等,当天夜里就溜进了他的府邸。
当他从窗户外跳进来的时候,陆崇明正在洗澡,洗去宴席上留下来的一身的酒气,对方的突然出现让两个人都有些惊讶。
苏梦枕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抱歉,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可要我回避?”
陆崇明摇头,“等我一下。”
于是,苏梦枕便背对着屏风在着桌边坐下。
房内水汽蒸腾,带着淡淡的热气,苏梦枕能够清楚的听见身后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以及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陆崇明并没有让他等很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已经披了衣衫站在了他面前。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凌乱的披散在脑后,一滴又一滴的水珠滑落而下,打湿了他的背脊,藏青色的长袍只在腰间松松的系了一个结,露出大片紧实而又白皙的胸膛,。
苏梦枕有些愣神,他从来没有看过他现在的样子,一点都没有了平日里的内敛严谨,而是多了一种不羁而又潇洒的味道。
“诸葛正我的效率不错,”陆崇明抱着双臂说道:“你的动作也够快。”
苏梦枕笑笑,他将桌上原先就放着的一碗醒酒汤递了过去,道:“顾大人有请,在下又怎敢怠慢。”
陆崇明端起碗,皱了皱眉,还是一口一口的将碗里带着苦意的醒酒汤喝了下去。
苏梦枕起身,将半掩的窗户关上,又给他拿了条毛巾示意他擦一擦头发,这才接着道:“你会叫我来,定是有要紧的事的,我又怎会不来。”
陆崇明几乎是动作粗鲁的蹂、躏着自己的那头长发,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令他烦恼的事情很多,其中就包括这头麻烦的长发,如果不是这个时空的规矩,他早就将它剪掉了。在他看来,短发多简单,多清爽,这么一头长长的头发洗起来麻烦,梳起来也麻烦,简直就是受罪。
苏梦枕跟在他身边三年,也是知道他的一些生活习惯的,他无奈的笑笑,不忍见那头丝缎一般的长发变成杂草,便拿过他手中的毛巾帮他擦了起来。
陆崇明大爷似的坐在凳子上,享受着对方的服侍,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在延州的那三年时间。
直到头发半干之后,陆崇明才淡淡的说道:“找你来确实是有事想请你帮忙,就是不知你敢不敢了。”
苏梦枕挑眉,平淡的声音带着一种无比的自信和狂傲,“这世上没有我敢不敢做的事,只有我愿不愿意做的事。”
对于对方这种近乎猖狂的话语,陆崇明似乎并不意外,几年相处,他知道这人骨子里就是个强硬傲气的人,与他病公子般的外表一点都不相符。
“我保证这是一件你绝对愿意做的事情。”
陆崇明起身,覆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话,只是一句,却让苏梦枕面色大变,秀气的双眼蓦然睁大,眼底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
消瘦的身影翻窗而出,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已然离开的人并不知道,另一扇半掩的窗户后,一双幽深莫测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后,白衣出尘的人才喃喃低语道:“今晚很热闹啊,啧,顾兰溪……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陆崇明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他只是在杀人而已,确切的说是在借苏梦枕这把刀去杀人,杀金人使者。
原先是打算让白明莫去的,但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与苏梦枕合作,因为他武功高强,因为他有金风细雨楼这个坚实的后盾,让这件事的成功率变得更高,更因为他热爱这个国家,老实说,他是欣赏他的,虽然两人以后是敌是友还是两说,但他现在愿意与他合作。
苏梦枕与诸葛正我都是坚定的主战派,他们都不想议和,不想宋朝总是退让,被金人一步一步逼着落向深渊,可他们也都愚忠,放不开那些君君臣臣的框子,所以在皇帝下了圣旨之后才会认命,才会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可陆崇明不同,他从一开始就一直置身事外,始终保持着清醒,他没有将宋朝的皇帝放在眼里,他的旨意对他来说就是空话,所以他做的出釜底抽薪这样的事情。
想要主战,想要彻底破坏两国之间的合约,与其指望皇帝突然转性,能够硬气一回,还不如杀了金人使臣,彻底断了所有的议和的希望。
这就是陆崇明想出来的办法,决绝,果断,没有留下一点的余地。
事情的成功需要别人的配合,苏梦枕是个最好的人选,他比诸葛正我少了一些对帝王的愚忠,多了一种磊落侠气,而他自己更是对金人憎恨之极,对于这次的刺杀任务,他并不排斥。
不排斥,事情便不难成功。
陆崇明终究还是没忍住,蹚了这趟浑水。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次日下午,便传来消息,金国使臣被人刺杀,就死在离汴梁不太远的驿站之中。
皇帝大惊失色,赶紧召集文武百官商量对策,陆崇明到的时候,御书房中已经站了二十几个重要官员了,而堂堂一国之君背脊拘偻的坐在宽大的龙椅中,苍老的脸更是灰败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