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没在看对方。顾筠说话时,图春听得不很真切,她的声音是遥远,模糊的,沦为了他咬甜筒的声音和心跳声的背景。这背景音停下后,图春望向窗外,还是一丝风都没有,树不动,叶不动,地上的麻雀跳来跳去。
图春问顾筠:“阿要一老转去?”(要不要一起回去?)
顾筠惊讶:“以哉啊?”(现在啊?)
图春一口吃掉了甜筒末端的巧克力,和顾筠回到了饭店,进了包间就问茉莉花要车钥匙,说要和顾筠去兜风。茉莉花开心得要命,给了车钥匙还不算,还塞了一把钞票,一张银行卡给图春,说:“我坐大妹孃孃个车子好哉,恩哆走吧走吧!倷皮夹子啊吩倒,挨点铜钿拿好,路上用么好啧。”(我坐大姑妈的车好了,你们走吧走吧!你钱包都没都带,这点钱路上用吧。)
出了包间,图春抓着那把钞票,看着顾筠说:“我吩吩倒皮夹子。”(我没有没带钱包。)
顾筠哧哧笑:“恩哆姆妈蛮好白相格。”(你妈妈蛮好玩的。)
图春感叹:“要面子。”
“噻挨囔格。”(都是这样的。)
上了车,图春这次不听茉莉花的唱片了,改听广播。顾筠和他有说有讲,气氛比饭桌上轻松许多,她问他:“倷相呲几何道啧?”(你相了多少回亲了?)
图春说:“手指头加上脚趾头啊算弗过来啧。”他还道,“相亲么,啥登样格宁噻有。”(相亲什么样的人都有。)
顾筠附和地点头:“噻是想看看外头还有点哪夯样子格人,哪夯好格人……”(就是想看看外面有什么样的人,有多好的人……)
图春说:“宁好啊弗一定欢喜得上。“(人好也不一定能喜欢上。)
顾筠低头莞尔:“噻是讲呀,真格真家伙,一点办法啊蒙呗。”(就是说呀,真是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放下点窗,车开在路上倒是能感受到风了,绵绵软软的,像丝巾一样掠进来,撩拨着人的头发和皮肤。
顾筠说:“越看越晓得自己想要寻哪夯样子格人。”(越看越知道自己想要找什么样的人。)
“啊是格?”(真的吗?)
顾筠笑着:“弗是吗?”(不是吗?)
她问图春:“金庸有本弗晓得倷昂看过。”
图春道:“倷阿是讲《白马啸西风》啊?”
两人都不响了,广播里连续五六首悲情歌曲,图春吃不消,换了个电台,宁愿听防秃广告。
顾筠问了图春一声:“下个礼拜我去光福寺,倷啊也一老?”(下个星期我去光福寺,你要不要一起?)
“吃斋啊?”
“去住两夜天。”(去住两天。)
图春答应了。
隔日早上,图春在厨房倒水,喝水,茉莉花煮泡饭,煎荷包蛋,两个人的早饭,她张罗了一大桌,花花绿绿的小碟子里摆了麻油腐乳,酱黄瓜,红油笋丝,酱麻油拌皮蛋,虾籽鲞鱼。
图春说:“吃弗忒格吧,忒多啧。”(吃不掉的吧,太多了。)
茉莉花说:“两家嘞么嘶吃弗忒,下趟人多点噻吃得忒啧。”(两个人是吃不掉的,以后人多点就吃得掉了。)
图春逃去了客厅。茉莉花跟出来,递给他一碗泡饭,问他:“昨夜嗒哪夯?转来得蛮晚歪?”(昨晚怎么样?回来得蛮晚的?)
图春在米浆里捣捣筷子,说:“随便兜呲兜噻送恩倷转去啧,七八点钟吧。”(随便兜了兜就送她回去了,七八点吧。)
“啊?倷转来格辰光我看呲看,十一点多啧歪?”(啊?你回来的时候我看了看,十一点多了啊。)
图春匆忙往嘴里塞进一个荷包蛋,含糊地说:“去踏呲踏脚踏车。”(去骑了骑自行车。)
茉莉花的脸瞬时拉长了:“哪夯也去踏脚踏车啧呐……”(怎么又去骑自行车了……)
图春飞快地扒了小半碗泡饭,抓了钥匙就要走,茉莉花递纸巾给他:“揩揩嘴巴!“
图春说随便一抹,说:“下个礼拜到光福去两夜天。”
“帮格个顾筠啊?”(和那个顾筠啊?)
图春点点头,茉莉花立刻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图春趁机跑了。
兴许是早饭没吃够,上何山大桥时,图春爬了半截,大腿根抽筋,只好下来推着车走,到了派出所,坐在椅子上歇了半天,他才缓过来。毛头和冬冬看到他就开他玩笑,毛头抓着保温杯,吃茶,说:“倪街道桃花运最旺格来哉。”(我们街道桃花运最旺的来了。)
图春洗抹布,擦桌子,抹椅子,打着手势干笑。冬冬倒水浇花,调侃说:“小图啊,帮格个小娘鱼讲讲,下趟弗倒味道格囔重格夜宵过来啊好,倷闻闻看,礼拜五带过来格椒盐龙虾,以哉还闻得着味道。”(小图啊,和那个小姑娘说说,下次不要带味道那么重的夜宵过来好不好,你闻闻看,礼拜五带过来的椒盐龙虾,现在还闻得出味道。)
毛头顺势问:“啊是礼拜五也来哉啊?天天来报道歪,倪楼下噻过恩哆屋里客厅歪,天天日日过来吃夜宵。”(是不是礼拜五又来了啊?天天来报道,我们楼下好像成了她家里的客厅了,天天过来吃夜宵。)
图春不响,洗好抹布,晾出去,拿过扫帚扫地,勤勤恳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