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大功臣芦花鸡在院子里头晃悠悠的刨食儿。似乎是感觉到了陆衡的注目,大芦花咕咕两声,信步朝着饭桌的方向走了过来。用它那羽毛光亮的翅膀蹭了蹭陆衡的裤腿脚。雄赳赳气昂昂,神气得不得了。
陆衡下意识的勾了勾嘴角,弯下腰摸了摸大芦花的羽毛。
早饭过后,村里的乡亲们都过来给陆衡送行。乌泱泱一堆人站在陆家不算大的场院里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远远的能传到村口儿去。一直聊到了早上六七点钟,节目组的人才扛着摄像机进走进陆衡的家。
因为前期已经拍摄了一些陆衡在家里帮助父母干农活,在学校学习的场景,节目组跟乡亲们都很熟悉了。进院之后有说有笑的,还逗着陆苗问了些“哥哥进城了高不高兴”的话。眼看着又把小姑娘逗哭了,大哥陆持连忙把妹妹抱到怀里哄着,沈云娟小声催促陆衡进屋拿行李,跟着节目组的人一起离开。
学校里那些根本记不住面孔的同学也都赶过来送行。
时隔多年,陆衡对这些同学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是被人关心被人惦记的感觉太过美好,陆衡认真的向所有人道谢,与大家挥手告别。然后坐上节目组预备的面包车。
车子在黄土道上颠簸的跑着,刚刚下过一场雨,道路很泥泞,车子摇晃的很厉害。但是在雨后初晴的天空,挂着一道大大的彩虹。
明媚的晨光透过玻璃窗倾洒进来,将少年笼罩在一层耀眼的光晕下,透过高清的摄像头,能够清晰的看见陆衡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正看着雨后的天空,看着远处的群山,看着高高悬挂的彩虹,眸光流转时便有两泓笑意如春水映着日光一样,让人见了,也会不自觉的跟着笑起来。
坐在面包车内的摄像大哥和编导们面面相觑,身为圈内人的敏感触觉,让他们隐隐约约的察觉到隐藏在陆衡身上的某种天赋。
这种感觉在众人抵达火车站,当摄像大哥扛着摄像机跟在陆衡身后,慢慢走进人群的时候,越显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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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的j城,还是个落后贫困的小地方,没有能力建造飞机场,就连火车站里来来往往的火车都是绿皮的。开起来后哐当哐当,人坐在其中也跟着一左一右的摇晃。车窗外面是飞速倒退的各种参照物,你坐在车厢里看向窗外,以为是在看风景,其实什么也没看清。
要是盯得时间久了,还会觉得头晕目眩,然后就闭上双眼,好像整个人都在旋转。
此刻是上午九点钟,火车站上人来人往,广播里播放着各种车次到达或者即将离开的通告。陆衡坐在候车室,因为没有手机,只能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打发时间。
在熙熙攘攘的火车站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人衣着光鲜有人贫窘破烂,陆衡身处其中,理应是众生相中最普通的一员,可是当镜头扫过他的时候,那一瞬间整个画面都变得异常有质感。
这种清晰的视觉冲击再次呈现在眼前,让人忍不住啧啧称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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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衡并不知道摄像大哥的惊叹,他无聊的观察周围来来往往的游客,为每一个进入视线的人写人物小传。
一个五十多岁穿着破旧军装肩上还扛着一个编织袋的老大爷,他应该是一位老父亲,要坐火车到某个大城市,去探望他即将大学毕业后留在某公司任职的儿子,肩上的破麻袋里装着的是积攒了许久的土特产,是给儿子送礼用的……一群十七八岁坐在拉杆箱上侃大山的学生……两个二十六七岁穿着情侣装的男女……一个穿着绣花棉袄抱着孩子行色匆匆的女人……
大概是那女人怀中的孩子哭的太厉害。陆衡漫不经心一扫而过的目光又下意识地落回女人的身上。
那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粗糙,看起来很忠厚老实的样子,她的身份应该是妈妈。一个单身女人抱着孩子从候车大厅里面匆匆的跑出来,什么行李也没带,或许是跟老公吵架了,她的手死死的按在孩子的脖颈后面,将孩子的脸牢牢的捂在胸口,但还是能听见孩子的哭声,大约是捂的太紧了,孩子费力挣扎着,女人险些抱不住,她泄愤的用力拍了拍孩子的后背……
陆衡其实蛮喜欢小孩子的,看到那女人的动作,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清澈的眸光不由得落在女人的脸上。那女人似乎察觉到陆衡的打量,不自觉的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接,那女人看到陆衡身后还跟着扛摄像机的人,顿时流露出紧张的情绪,抱着孩子用最快的速度跑开。
两人的异样并没有旁人留意到。
广播员在广播里又一次播报了即将检票启程的车次,然后放了一首流行歌曲。旋律优美缓慢的前奏悠然响起,是张天王的一首经典老歌,作为娱乐圈内人气超高的常青树,即便是在十多年后,天王的身影也一直活跃在大屏幕上。陆衡记得就在自己死前,天王还拍了一部以打拐为题材的电影,据说是根据真实案例改编的。口碑票房双丰收,张天王还凭借男主角的角色一举获封影帝——
电光火石间,陆衡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女人离开的方向,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那女人脸熟。
坐在候车室里一边休息一边闲聊的节目组成员只觉得一阵风从眼前刮过,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陆衡已经窜的只剩一个背影。
刚刚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