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捧着一摞书,像捧着自己的一颗心脏一样,滋味莫名。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王易还在路口等煎饼果子,程净逮他”。江川看过去,看到程净回头朝着声音的来处,几个男生正在边跑边推搡着。江川看到程净笑了一下,很轻的笑容,被早晨的阳光洇得眨眼便逝。
江川远远看着程净进了校大门旁边的值班亭,靠着墙壁将手里的十几本书搁到台阶上,然后掏出手机给程净发短信:我的社恐好像犯了。
他再次抬头,看到程净从值班亭里走了出来,于是眼睛弯弯地牵了牵嘴角,酒窝明朗。
这次程净走得有点快,走过来捡起台阶上的课本,催促道:“你先跟我在一块儿待着,执勤完了我们一起回教室。”
执勤岗亭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擦得很干净的老旧台式电风扇,对着学校大门的窗户前是老式的旧办公桌,表面的一层黄色油漆已经剥落得七七八八,毛刺卷了起来。程里翻出一沓当草稿用的a4纸,捻了几张铺在桌面和椅子上。
江川没那么讲究,伸脚用脚尖从桌子底下勾出一张塑料凳子,然后坐了下来。程净说道:“周一的早读课是语文,你……这些课本你先随便翻翻吧,不可以睡觉。”
他抬了抬眼睛,“你之前做的试卷让我挺意外的,就这样直接去考试,也不一定会是倒数。”
“那是。”江川毫不谦虚地点了点头,“你拿倒数的水平来要求我,肯定觉得我挺好的啊,我之前就没掉过年级前100。”
程净:“最好也只是年级第十,还是中考入学成绩。”
跟学霸就是聊不来,江川满脸的不在乎:“已经挺不错的了。我妈以前没考得上高中,一直觉得挺遗憾的呢,我能这么高的分数进一中,够她吹几年了。”
程净:“她马上就吹不起来了。”
江川:“我能赚钱了她照样可以吹的。”
早读正式铃已经响过,伸缩式大门缓缓关上。王易拿着煎饼果子,喘着气趴在窗口前,眼睛被风迷成一道缝,可怜巴巴地皱着眉哀求:“我冲到教室只要十秒,别写我的名字啊纪委大人!”
忽然看到了江川,眼睛瞬间瞪圆了:“啊……啊……江……”
江川抄起一本书丢过去:“啊你大爷啊。”
王易没有和江川同过班,但这些皮实爱闹的男生基本都是跨班认兄弟。王易从脑门上拿下书丢回桌上,一脸的不可思议和惊讶:“你不是被岳劲松开除了么,咋又回来上课了?上几年级啊——”他看了一眼课本,“高二啊?高二就剩一个月了,这学费交的不划算啊。”
江川看着他,“哪儿上课呢,我这不是过来当门卫的嘛。”
王易那双眯成缝的眼睛大了一毫米:“真的假的?那你肯定会先跟我们打起来的吧,啊不是,先跟岳劲松打起来嘿嘿。”
江川右眼皮上剑一般的疤痕微微往上吊,似要出鞘一般。程净看了他一眼,适时插话:“十秒已经过了,再不跑起来我就记名字了。”
王易赶紧做了个跪谢的狗腿姿势,撒腿狂奔而去。
又陆续有几个学生狂奔着过来。伸缩式大门关闭之后,程净这边的侧门便开着,需要执勤生点头才能放行。这些迟到的学生看到程净,要么求饶耍赖不想记名字,要么很主动地上交自己的胸牌。程净戴着手表,看了一眼时间,早读课开始还没超过十分钟,一个名字都没记,全部放进去了。
江川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有社恐,基本没怎么朝窗口看。老半天终于没人再迟到了,他托腮看着程净,笑道:“你看着挺守时的,竟然还能容忍别人迟到啊。”
“没什么不能容忍的,又不是故意迟到。”程净摊开了一本物理练习册,一边转笔一边审题。
早读课进行到一半,年级主任岳劲松腆着大肚子出校门。他站在侧门处,整个人像被卡住了一样,笑眯眯地看着程净,酒糟鼻泛着红光。
程净抬头,顿住转动着的笔,说道:“主任早。”
江川没说话,岳劲松也当他不存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同样是小眼睛,江川看王易可顺眼多了。岳劲松脸上的皱纹抖动着:“程净啊辛苦你了。”
程净笑了笑,笑容极浅,淡淡地浮在嘴角,眼底一片平静。岳劲松仿佛是宿醉未醒,红着鼻子凑到窗口,想要看仔细程净面前的物理练习册,说道:“听说初赛拿了第一啊,决赛有没有把握再拿第一啊,你爸爸是不是要……”
程净提了一下声音:“主任要回去吗?”
拍马屁的话被打断了,岳劲松的面色却没有变,依旧笑眯眯的,终于施舍似的落到了江川身上。
“江川啊,回来了呀。”
那种弥勒佛的和蔼样子,仿佛当初强烈要求开除江川并在记者面前表示绝不姑息青少年犯罪行为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川看了程净一眼,站起来,说道:“是的啊,刚办好了复学手续呢。”
室内原本就比室外高,江川更是长得高大,这样笔挺地站着,脸上还有毫不遮掩的不屑,显得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戾势,特别容易让人生出灰头土脸的压迫感。岳劲松昂了昂头,恨不得把大肚子顶到天上,板着脸严肃说道:“回来了就好好念书,再惹事谁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