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商氏已经肯同他说话了,晚间夫妻两个齐齐躺在炕上贴膏药,一个趴着一个挺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商氏就问他是不是要重任会长。
牧清辉就摇头,长长地吐了口气,道:“他还老当益壮呢,我瞧着少说也能再撑几年。下头还有不少人虎视眈眈呢,不然也不至于我刚走,就有人顶上来。”
顿了下,又道:“别看那些人催的急,可有几个是真为了我这个人呢?不过是想借着我的便利自己发财罢了!你瞧前阵子咱们家出事儿就知道了,原先多少人老远见了就牧兄、牧掌柜、牧会长的,恭敬地了不得,热情的了不得,但凡说点儿什么,胸膛拍的砰砰响,可一旦刚出了事儿,我还没怎么着呢!一没判刑,二没用刑的,那起子小人就跑的一个赛一个飞快,有跟着说坏话的,还有合起伙来排挤的,我若回来的再晚些,商号能剩几成都不一定!就这么些狼心狗肺的玩意儿,谁爱折腾谁折腾去,老子不去!”
虽然想开了,可每每想到这里,牧清辉还是有些生气。
当初做会长的时候,他也是付出了百分百的热忱,虽然确实挣得大头,可也因为他出了最大的力呀!
居中联络,整合海商,个中的风险等等,什么不是他一力承当?那些人也不过算是一同入股罢了。
真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什么玩意儿!
商氏沉默片刻,却摇了摇头,道:“这才几天,算上今儿的老会长,都几波了?哪里会那么容易放弃?”
这几年,济南商会的买卖经营中,海商所得占得比重越来越大,众人正吃到甜头处,突然牧清辉就不做了,而偏偏他们都没有这个本事,哪里会依!
夫妻二人沉默半晌,商氏又低低道:“若实在推不过,便去吧。”
覆巢之下无完卵,正如老会长所言,牧家商号也是济南商会其中一员,若是商会整体就此低迷,他们家也讨不来好。
可牧清辉是真的有些寒了心,确实不大想干了,因此也只是摆摆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含糊道:“睡吧。”
说睡,却哪里睡得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商氏又问南边偷偷卖了自家船厂并船队的叛徒该如何处置。
不问则以,一问,牧清辉登时就冷笑起来。
“我已暗中派人找去了,不日就有消息。”
他虽想开了,但想开的内容可不包括这个!
想他牧清辉是什么人!十来岁上就敢同人老成精的老父周旋,并成功摁死了他,又将一众讨人厌的小老婆、庶子庶女统统打发了,该处理的也都处理了,且便是如今有人告发,也没人查出端倪,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
那厮原先不过是个卖身为奴的穷小子,一无所有,身上一丝一缕,吃的一粥一饭,皆是自己所赠,后来又得了自己的扶持,摇身一变成了南边声名大噪的船厂、船队掌柜的,此恩如同再造。
他非但不思感恩,竟还敢反要自己一口,果然是闪的自己狠了。
打量他牧清辉的便宜是这么好占的么?既做得出,就合该使计谋将自己掐死在牢狱里头出不来,不然……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了大半个月,中间又过了一次端午,更多的人成功或不成功的登门拜访,渐渐地就只剩下一个主题:
希望牧清辉重任商会会长,带领众同仁延续辉煌。
就连现任济南知府也在他派人去送了节礼,叫人送回礼的时候捎了句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最近本地商界有些混乱无序,且连着几个月的税收也不大好,直接导致本地经济看上去欠佳,进而影响了他的政绩……
于是知府大人也希望牧清辉能早日归位,旁的不说,先将本地经济重新抓上去要紧,也省的他年底回京述职时在众多同行中没有脸面。
然而牧清辉有些烦躁。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忙得昏天黑地,便是过年也恨不得忙活到三十儿晚上,去给城中穷苦百姓发放完了节礼才回去同亲人团聚,更别说其他的清明、端午、七夕等,更是能免则免,偶尔妻儿大半年都见不到他的面也实属正常。
如今好容易有空了,他正想欢欢喜喜自自在在的同家人过一个端午,结果又被这些人搅和了,于是原本的七分不乐意也已经涨到了十分。
然而谁也不知道,牧清辉的所谓不乐意还没到头。
端午过后,天气已经很热了,牧清辉照例叫人取了冰块出来乘凉,结果取冰块的下人还没回来,外头一个负责报信儿的门子就气喘吁吁的进来了。
大热天的,他跑的又急,这会儿满面通红,热汗滚滚,简直如同逃难一般。
如今商氏已经能起来走动了,见此情景心头登时咯噔一声,两手忍不住得发颤。
她也是被吓着了,早先牧清辉被抓走那日,家里头下人也是这么慌慌张张的进来报信儿,说是官兵来了……
正想着呢,商氏就觉得自己冰凉的手掌被人握住了,抬头一看,牧清辉就冲她点点头,温和一笑,安抚道:“莫慌,无事。”
商氏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瞬间安宁下来。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商氏赶紧抽回手,又狠狠瞪了牧清辉一眼,不过估计威力不大,因为对方非但没害怕没伤心,反而如得了便宜一般美滋滋的笑了。
“能有什么大事,天塌了不成?还是老爷又要被人抓走了,慌什么!”牧清辉训了一回,才问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