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了了。”晏宁斜着眼睛打量狄秋,吃香烟,“你还是赶紧出院吧,再待一阵子是我和主任都要下岗了。”
狄秋顺势问:“你下岗了你要干吗?”
晏宁说:“买个保温杯,天天去证券大厅报道。”他笑出来,又说,“还是买几团毛线,带过去打打。”
狄秋哈哈笑,他一看晏宁,眼神落在他的外套口袋上,问道:“还剩几根啊?”
晏宁就势摸出烟盒,数了数:“半包吧。”他抬起眉毛看狄秋,“你要吗?”
狄秋舔舔嘴唇皮。晏宁说:“要还是不要啊?”
狄秋说:“那给我吧。”
“那你要找个塑料袋扎扎紧。”
晏宁把烟和打火机都给了狄秋,他轻声说话:“我不是小丁妈妈,不知道她心里会有什么想法,不过有个人打电话联络联络还是蛮好的。”他揉了揉狄秋的头发,“人就算一个人可以生活,也希望听一听别人的声音。”
狄秋想了想,道:“是不是就像狼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月亮就要仰起脖子呜呜地喊啊?然后别的狼也跟着喊。”
晏宁叼着烟笑,双手抓牢了护栏,仰起脖子,拖长了音调呜呜地叫唤。狄秋笑开了,丢掉烟头就走了。
这一晚,牌局黎明散场时,教授一点算,狄秋竟然从阿青那里赢了两片百忧解。众人走后,狄秋躺到了床上去,约莫是白天睡够了,他合着眼睛,一点也不困。他捏着那两粒药片,先是把它们放在食指和中指间的缝隙,接着小心地转移到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再是无名指和小指之间,再转到手心,滑回食指和中指的浅罅里。药片翻来滚去,一不留神,掉到了床单上,狄秋看了眼,坐起身,摸摸下巴,掏出烟盒,盯着看了会儿,接着把香烟从烟盒里一根一根地把烟抽了出来。他把它们在床上一字排开。
屋里没开灯,淡淡的月色投进来,这些烟好像树。那两粒药好像两个落在树影间的月亮。
狄秋一把抓起香烟,去了浴室,关上门,打开排风扇,点了一根。
他一根接着一根吃。
他没开灯,排气扇的功率不大,声音微弱,浴室里很快就笼起了烟雾,像是暗夜里,一座山脚下轻风徐徐,杂木丛生,完全不讲共生法则的森林。
狄秋眯缝起眼睛,不远处,好像有一片矮树丛,云烟太重了,看不清是什么树,叶片很小,挤在一起,好像一朵朵黑色的小花。
什么东西在树丛后面。树枝因它而翕索抖动着,狄秋小心地看着。
到底是什么躲在那后面,到底是什么马上就要走出来了?
狄秋耐不住好奇,走近过去,伸手拨开了树丛。
他拨开的是一卷厚重的油布帘子。
那帘子后头暖融融的,一蓬赤焰在石头围起来的篝火堆中往高处窜,挠着一只深口铁锅的底。铁锅吊在空中,时不时晃动一下。一个老好婆和狄秋隔着这堆火、这口锅,对视着。
狄秋说:“是您啊?”
他就地坐下,笑着看那老好婆:“好久不见了!得有十年了吧?”
老好婆鹤发苍颜,发间饰着明黄的珠子,肩上披着块厚重的红毡布,压得她没法直起身来。她往火里撒了把什么,瞬间噼里啪啦一阵响,火星四溅,火光更亮了。狄秋抬手挡了下,一股焦味直往他鼻子里窜,他打了个喷嚏,脑袋一偏,视线一斜,他看到老好婆身后躺着一个人。
那老好婆开腔了:“你来了啊。”
狄秋斜着身子,伸长脖子往她身后张了好久,笑道:“我不是在这里吗?”
那躺在老好婆身后的是一个较年轻,酣睡着的的狄秋。那狄秋手里还抓着什么。
狄秋想起来了:“田静外婆!那是我从里偷出来的!山楂糖……小丁最爱吃的那种山楂糖!”
老好婆点了点头,稍转过身从睡着的狄秋手里拿了两包糖递给了狄秋。糖都还没开封,狄秋仔细看了看,又一看老好婆,说:“现在都买不到了,厂家不做了。”
他忽而想起了什么,掏掏口袋,摸出了手机,熟练地拨了串号码。电话很快通了,有些杂讯,勉强能听清对方问好的声音。
狄秋忙说:“喂,小丁妈妈,是我啊,小狄。”
小丁妈妈的声音里带上了点笑意:“是你啊,我就想这个时候应该你要打电话过来了。”
她道:“每年都是差不多这几天来的电话。”
她问:“你还好吧?”
狄秋用力点头:“好啊,挺好的!您也还好吧?身体还好吧?”
“好的好的,你外婆,舅舅也还好吧?”
狄秋用力说:“好的,都好的!”
小丁妈妈道:“也不知道图春最近怎么样了……”
狄秋抓起那两包糖,手收紧了,忽而又松开,他看着那老好婆,她脸上并没什么表情。她拿起一柄木勺伸进了铁锅里搅动。
帐篷里的光不知怎么朦胧了,小丁妈妈的声音也模糊了,一下很远。她遥遥地问:“狄秋?你还在吗?”
狄秋重重颔首,他笑出了声音,他笑着说:“在的在的,这么晚了,是很晚了吧?小丁妈妈你去睡吧……睡吧!”
他挂了电话,躺倒在了地上,笑得合不拢嘴:“图春是真的!”
“田静外婆,图春是真的!”他高声宣布,可随即又犯起了嘀咕:“那就太奇怪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