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板说:“倪葛麻将,小娘鱼啊会格架?”(我们的麻将,她会吗?)
钱经理张开了嘴巴,金牙一闪,蹦出一大串苏州话,黄老板反唇相讥,苏州话讲得飞快,样子像在吵架,音调像唱歌。狄秋不管他们了,穿上外套就走。到了小灰车上,白玉娇盯着他这件皮夹克又发起了牢骚,她道:“你这么怕冷啊是有什么问题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洁洁听笑了,说:“到底是表姐,很关心表弟的。”
小灰透过后视镜冲狄秋笑了笑,狄秋陪着笑,脱下了皮夹克,抱在怀里。白玉娇转过脸看后排,洁洁这时低下头摆弄起了手机,白玉娇和狄秋两两对视,狄秋摊摊手,白玉娇皱皱鼻子,瘪了瘪嘴巴,狄秋用力一蹙眉,用力一瞪眼睛,白玉娇笑了出来,转了回去:“开车吧,饿死了!”
小灰发动汽车,白玉娇闲不下来,不停调广播,转到了本地电台的一档深夜节目,她听了会儿,不动了。周四的凌晨,一个声音低沉的男主播娓娓地讲爱情故事。听了阵,狄秋听出点眉目了,男主播讲的是一只狐狸修炼成精,爱上个书生的故事。
狄秋问道:“去哪里吃啊?”
小灰说:“就在前面。”
洁洁说:“又是那家啊?啊能有点新意?”
小灰说:“不然开去三元吃剁椒鱼头。”
洁洁说:“咸啊咸死了。”她大叹一声,头埋得更低,脸上泛着蓝光。
书生识破狐狸精真身,吓破肝胆,书生父母请来个道士除妖,狐狸精横死荒野。
狄秋抱住白玉娇的椅子问:“啊能听点别的?”
白玉娇道:“你怕狐狸啊?还是嫌老土?”
狄秋说:“我胆子小。”
小灰笑着道:“看样子倒看不出来你们是表姐弟。”
白玉娇说:“他遗传父母优点,我遗传父母缺点。”
一阵风吹进来,白玉娇打了个喷嚏,小灰把窗都关上了,狄秋把皮夹克扔给她。洁洁点了根香烟。
没人接话茬,狄秋被烟呛到,捂着嘴干咳嗽,狐狸的故事说完了,白玉娇伸手换台,深夜的广播电台已经没有主播在说话了,只有音乐。什么小薇啊,我要带你飞到天上去,什么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歌手只匆匆一句,便被白玉娇略过,电波嗞啦嗞啦响,听得狄秋头昏脑胀,他坐回去,抱着胳膊,靠着椅背,呼吸洁洁喷出来的二手烟。
洁洁吃完一根烟,掐灭了,丢到地上,又点了一根。白玉娇选中了一首歌,不再换了。
周华健在唱《难念的经》。
到了鸡公煲门口,小灰绕着店开了一圈都没能找到停车位,小灰说:“我把你们在门口放下,你们先去找位子吧。我停好车过来。”
他们绕回去,小灰踩了刹车,狄秋下去了,白玉娇打了个哈欠,没动,洁洁也没动,人看着窗外,徐徐吐烟。
小灰回头和洁洁说:“你先下去好了。”
洁洁没看他,没响,开了车门,下了车。她腿上抖下来许多烟头,好些还有火星在烧,她没管,径直往店里去。狄秋替她关上了车门,往那些烟头上用力踩了一脚,小灰把车开走了,狄秋忙钻进了饭馆。洁洁要了张六人座的圆桌,她点菜,狄秋想了想,坐去她对面,拆餐具,擦桌子,擦茶杯。对街有卖烧烤的,羊肉串烤得喷香。狄秋问了问:“啊要吃羊肉串?”
洁洁说:“你姑妈知道你表姐和小灰混在一起吗?”
狄秋望向柜台边的冰柜,说:“我姑妈?要不要喝点什么?”
洁洁抬起眼睛截住他的视线:“她不是你表姐吗?”
狄秋忙笑:“我和这个表姐不太来往的,我都不知道她和小灰认识,他们怎么认识的啊?”狄秋还道:“我表姐很野的,家里人根本管不住,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寻死觅活。”
洁洁盯着他。狄秋问服务员要了一瓶大可乐,一瓶果粒橙。洁洁要了一打雪花。洁洁问狄秋:“你表姐脸上的胎记干吗不去弄掉?”
狄秋说:“我姑妈家里迷信,胎记不能随随便便去弄。”
洁洁扬起一边嘴角,没响,像是在笑。狄秋笑笑,把面前的筷子摆正了。饮料送上来了,白玉娇和小灰也进来了,有说有笑地到了他们这里,白玉娇拉开狄秋右手边的椅子,把他的皮夹克放在了自己另一边,小灰拿起那件夹克挂在椅子后面,坐在了那张椅子上。他和洁洁中间空了个座。洁洁把啤酒都放到了那张椅子上,说:“空出点地方放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