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琴声渐渐停了,没过多久,沈韩烟从船内步出,走近了船头,看见北堂戎渡手里正拿着一柄小巧j-i,ng致的碧玉剑,用手淡淡摩挲着,绿莹莹的剑身配上鲜红的穗子,十分醒目好看。北堂戎渡见沈韩烟过来,便说道:“再过不久就是父亲三十整寿,前几日从无遮堡送来消息,父亲传我回去,算起来我如今已离堡六载,这一次,也确实应该回去才是。”
沈韩烟将一件薄薄的披风披到了北堂戎渡的身上,道:“堡主与公子父子天x_i,ng,公子离家多年,况且又是独子,自然应该回去,承欢堡主膝下才是……公子如今也已经大了,等到堡主见了,还不知该有多欢喜呢。”
北堂戎渡哑然失笑,把那玉剑收进袖内,“得了,只怕回去之后,说不定还要挨骂……挨打也不是不可能。”沈韩烟含笑说道:“公子如今,也算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了罢?”北堂戎渡拈起自己的一缕黑油油的长发,‘嗤’地一下笑出声来,扬眉道:“还好,‘乡音无改’之余,这‘鬓毛’也没‘衰’……”
他说罢,忽然从腰间取了那管绿箫,凑到唇边,悠悠吹了起来。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
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第28章 温柔乡
正值夏日,天光灿漫,花开正好。
挽仙阁临水而建,二楼上隐约伴着一片乐声,音色慵懒而缈远,亦不时夹杂着女子银铃般的娇声笑语。
丝竹柔响,笙歌浅吟,楼上的花厅内歌舞正兴,左侧用屏风与纱幔隔出一间小厅,厅内左右两边各有一排长长的梨木香炕,十余名乐女坐在纱帘后的香炕间,各自抚琴吹笙,不远处的花厅内,一群舞伎便配合着这偏厅之中悠悠传来的丝竹之音,尽情纵舞。
一众歌姬伶人众星捧月般地围着坐在上首的一名青年男子,那人大约二十一二岁的年纪,五官fēng_liú俊逸,一对桃花眼眼尾虽是微微上挑,却并不显得轻浮,鼻直挺矗,双唇丰润,头上拢着银冠,穿一件雪白的织锦滚领长袍,姿丰神轩,真真如同芝兰玉树一般,怀里半揽着一名罗衣美人,正一面欣赏众多舞伎翩翩起舞,一面由着那美人用纤纤玉手将剥好的荔枝送到他口中,整个花厅内弥漫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甜香气息,似有若无地萦绕兜转,配合着渺渺丝竹之音,美人舒袖旋身之舞,便化做了令人缠绵沉醉其中的温柔乡。
正值酒香流醉间,忽听有人悠然道:“殷知白,你请我到这里,就是来看这些庸脂俗粉的?”那声音极其殊逦,令人一听之下,便过耳不忘,仿佛是在听到的人的心头上不轻不重地用笔尖迤迤划上了那么一下,且音线起伏又十分圆润,明显是个年纪极轻的人。那白衣青年听了这话,不禁畅然嗤笑道:“北堂,你这说话时不时就利嘴毒舌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这些都是上等的美人,随便一个拿出去,就是其他红楼楚馆里的花魁娘子,还入不了你的眼?”他说着,就往身旁女子递过来的酒杯里饮了一口,随即挑眉一笑:“也是,你自己便已是殊色的‘佳人’,自然就再难看得上其他美人……”
那人淡淡道:“你这话何不对我父亲说?我模样肖似他,我父子二人,大概总有七八分相象。”殷知白笑骂道:“扯淡,我莫非嫌命长了不成!”他话音未落,外面已走进来一个少年,身穿莲青起花斗纹大袖衫,袍袖翩翩,疏宇凤目,身形似濯日骄柳,悬鼻高挺,唇色晕红,双眉宛若墨绘,黑发掺着金银双色穗线编成一条长辫披在身后,只在两鬓各留下一绺青丝长长垂在胸前,手内执一把折扇,仿若浊世的翩翩贵公子,蔚蓝深利的双眸只微微略凝间,就已将厅中众多的软香花暖压得尽皆失色……方才厅内众女听见诸人皆被称作‘庸脂俗粉’正心中暗恼,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尽数扫向厅口方向,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这等大放厥词,哪知刚一抬头,整个人就如遭雷噬一般,竟觉喉咙直烧,再没开口,发不出声音来,竟是好似魇住了一般。
--没有眼波流转的娇柔美态,亦无语笑含颦的妩媚风致,但容泽绝好到极处,只是举手投足之间的随意,也尽成了丹青难绘的丰姿……
殷知白将花厅中的美人全部挥退,自己拈着酒杯,朝北堂戎渡淡声笑道:“你既是要回无遮堡,相识一场,我自然要给你摆一席酒,也算是饯行的意思。”说着,拍一拍手,道:“都过来。”既而抬眼看向北堂戎渡,漫然微勾唇角,笑道:“这两个,总应该还能入你的眼。”
北堂戎渡盘膝坐下,用折扇在掌心里敲了敲,不紧不慢地扫了一眼殷知白,清声徐徐道:“你那堂兄殷玉楼,前几日被送到江浅衣手里,想必如今已被招待得极好……”
他与殷知白相交两载,自然知道这堂兄弟两人素来没有丝毫交情,因此才会在当初接下活捉殷玉楼的请托后,对殷知白说起过。此时舞乐声起,两名素衣女子翩然步入花厅,盈盈一握的细腰轻扭,玉臂舒展,便合着丝竹之声,柔媚地徐徐舞动起来。殷知白饮了一口酒,冷淡扬眉:“殷家是我那叔叔殷如海离开平剑山庄之后所建,早与平剑山庄没有多少关系,殷玉楼的死活,我也自然不放在心上,只不过……”
他忽然抬眼一笑,神情之间顿显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