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南三下两下便将衣服脱下,只着一条短亵裤,把衣裤均交由陆御九保管。
陆御九难掩担心之色,隔着一层狰狞的鬼面,双眸里清凌凌的均是可人的水光。
周北南见他这副神情,便猜出了几分来,伸手刮一刮他的鼻梁,嘲笑道:“……看你这熊样。衣裳给我看好了啊。”
言罢,周北南一个鹞子翻身,雪练似的纵入青绿色的沼泽中,连一串水泡都没有冒出,便悄无声息地溺入粘稠的泥潭。
陆御九赶忙上前几步,却也追不到那个业已消失的身影。
自从周北南受伤,他便没再让周北南离开过自己的视线……
连周望亦瞧出陆御九情绪低落,便主动上前安慰陆御九道:“舅娘,别太担心,舅舅会没事的啊。”
陆御九登时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你,你叫我什么?”
周望不明所以:“舅娘啊。”
“谁……”陆御九后背一阵阵燥热劲儿直往上顶,羞得恨不得把脸塞进手里捧着的那身衣服里头去,“谁叫你这么叫我的呀。”
周望本能地转向徐行之,但徐行之却悄悄同她摆摆手,指向了周北南刚刚跳下的地方。
周望马上心领神会,答道:“是舅舅。”
陆御九捏揉着手中余温尚在的衣服,又气又羞,咬着唇嘀咕:“混账……不教孩子学好……”
话虽如此,他却没阻止周望这样叫他。
周北南这一下去便是半个时辰,就连本来心情还算放松的徐行之也提起了心来,更别提早就焦灼不堪的陆御九了。
他抱着衣裳,蹲在沼泽岸边,任凭那酸腐温暖的沼气扑面而来,他仍努力睁大眼睛,试图辨明那青色泥潭中有无打算浮出水面来的y-in影。
就在他眼前已开始出现重影时,距离岸边不远处,一片水花陡然ji-an开。
周北南浮出了个脑袋,他飞快甩掉头上的水草,朝岸边匆匆游来。
看见周北南,陆御九大大松了一口气,跪在岸边冲他伸出手来:“怎么啦?快上来。”
“上来什么!?”周北南却是一副相当兴奋的模样,“你下来!都下来!”
陆御九愕然:“什么?我不会水……”
周北南已来到了岸边,一个劲儿冲徐行之招手:“行之,下来,你快下来!”
徐行之抱臂而立,故作嫌弃:“我不下去。你闻闻你身上什么味儿?”
谁想周北南居然没发飙,只顾着高兴了:“你猜我发现什么了?”
徐行之刚刚露出讶异的神情,周北南便祭出长枪,不等徐行之有所反应,便用侧边月牙弯钩勾住了他,一臂发力,把他圆抡起来,径直拽入了潭中。
“……下来吧你!”
灭顶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朝徐行之涌来,但还未等泥浆涌入他的耳鼻口腔中,他双脚便有了脚踏实地之感。
他本以为是错觉,然而张目一看,眼前之景令他登时睁大了眼睛。
此时,水天已经彻底置换,那碧波漾流的沼泽正在他脚下缓缓涌动,他试着往前迈了两步,竟是如同踩在软流沙地上一样。
脚下是水层、是蛮荒的天,而在他眼前的,是一处如积水空明的洞天福地,头顶是无穷的漆黑的深穹洞天,一座神殿一样的建筑物赫然出现在徐行之眼前。
最重要的,是这宫殿的规制、风格,一切的一切,都与记忆中的风陵山青竹殿相差无几。
而在殿门口,有十数身着粗布缟素的人沿殿柱而立,看到徐行之,十数人纷纷下拜,跪作一片。
“风陵外门弟子白谦君!”
“风陵黄永奇!”
“风陵赵朴直!”
“丹阳林好信!”
“丹阳涂一萍!”
“应天川曾云谷!”
“……”
声声报名声层叠响起,如洪钟,如钟罄,震得徐行之耳膜发麻,眼窝发酸。
在一十四人依次报名过后,众弟子齐齐顿首,声音哽咽且欣喜道:“诸门弟子,参见徐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再甜一回~
最晚后天进入长篇回忆杀qwq
第65章 终会相遇
徐行之牢牢盯准那几个风陵山弟子,竟是觉得恍如隔世,眼前的面容似是陌生至极,却又极为熟悉。
一时间他甚至有种冷水浇过脊梁的错觉。
这些人脸渐次在他眼前闪现:他曾教过这个人握剑,曾与那个人在一道凫水,还曾教训过那边那个曾因年少轻狂欺负后辈的弟子……
徐行之向来自诩过目不忘,尤擅记人面目姓名,这些人报出的人名就像是一把生了锈的铜钥,将某扇尘封多年的大门轰然打开,无数人名汹汹涌来,在徐行之耳畔交构成层层回响。
——傍晚晚课时,他捧着风陵名册点名,从第一名到第三千零六十名,要点下来总要耗费个把时辰。徐行之总爱偷懒,随便抽着点上百十人名字,就算大功告成。
——半夜,他有时会奉广府君之令,守在山门口揪住迟归的弟子。若是广府君不在,每人排队领一个暴栗便算了;若是广府君也随他一道蹲守,这群倒霉蛋免不了绕着风陵山脚跑上个十来圈,从披星戴月跑到朝露将晞。
徐行之总跟着他们,若是有哪个跑得脱了力,徐行之便把人扛到一边去,让他们喝口酒漱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