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宸一手按着桌面,目光落在那些凌乱的碎片上,碎片一旁,还有几滴干涸了的血迹。暗红的色泽混合着瓷白的碎片狠狠的扎进他的眼里,仿佛也在心上割了一刀。他忽然想,那一只杯子上,还留着周若初最后的气息。
周牧白站在原地冷冷的盯着他,尔后两眼通红,控制不住的眼泪从眼中滑落下来。
“皇兄。”她居高临下,声音里全是哀伤,“父皇他,宾天了。”
周牧宸一震抬头,看到周牧白认真的眼。“不。”他说,“不可能。”
他捏紧了拳头,眼泪一瞬间溢了出来,声音苦涩。“不可能……”
周牧白慢慢的滑坐到地上,深切的哀伤笼罩着她,她觉得她再一次,成为了十年前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而且这一次,她的父亲撒手人寰时,她甚至没能守在他身边。
暮色已经很深了,下人们在廊下点起一盏盏灯笼,灯笼的外衣,是白色的。
曲斌与沈佑棠一道来到主屋门前,脸色凝重,彼此对望了一眼,曲斌敲了敲门扉。
“殿下。”俩人抬步进来。
周牧宸挨着白墙,沉默不语。曲斌走到他面前,拱手道:“殿下,敏亲王……反了!”
周牧白依旧半屈着膝席地坐着,听闻此话眯了眯眼,抬头道:“反了,是什么意思?”
曲斌张张嘴,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太子,又闭上了嘴巴。
“皇城中不知何人放出诽谤言语,说太子殿下……说太子殿下强娶罪臣诚王爷之遗女,与亲堂妹……与亲堂妹苟/合/逆/伦,诞下……荒 y- in 之幼子……致陛下雷霆震怒,损伤龙体,而至驾崩……又……又害了……太子妃与腹中孩儿的x_i,ng命……”沈佑棠跪到两个皇子身侧,额上冒着冷汗,几句话说得磕磕绊绊,“敏亲王发愿挽倾厦之将覆,解万民于倒悬,已于日前自云州起兵,并请天下诸侯襄助,共伐……乱臣昏逆……”
周牧白略略侧着头,静等着他说完,双眉微微皱起,问道:“他说……害了太子妃的……x_i,ng命?”
“是。”沈佑棠垂着眼眸道:“太子妃……带着腹中的孩儿,沉湖了。”
室内一时静默,忽而周牧宸凄厉一笑,“哈哈哈。”他站起身来,走向门外,步伐踉跄,神态若狂,“报应!哈哈哈!都是我的报应!!!”
“太子殿下”“皇兄!”曲斌与周牧白同声喊了一句,牧白沉着眉道:“大敌当前,皇兄要往何处!”
“太子?”他笑容凄楚,喃喃道:“我害死了父皇,害死了我的结发妻子,害死了我未出生的孩儿,我还做什么太子。我是乱臣,是逆子!”
“皇兄!”周牧白几步上前猛拽他手臂,眼里已满是怒色,她狠声道:“父皇驾崩是否因心疾之故还是一说,太子妃明知古来帝王皆是三宫六院,母后都已向她提过为你纳侧妃之事,她又岂会在腹中还怀着你的亲骨r_ou_时无端端溺水而亡?我们今日午后才接到父皇宾天的信报,而今却听闻敏亲王在云州起兵!皇兄,这林林总总,桩桩件件,可见谋划已久心机之深,难道你就不疑心吗?”
周牧宸转回头,看到三人望着他的眼光,掺杂着失望和期望。
周牧白凝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如若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如今母后和远誉便在他们手里!皇兄,想想父皇对我们的教导,想想这天下的黎民百姓。你曾说敏亲王生x_i,ng好胜只怕穷兵黩武,而今父皇走了,万民便在你的肩头。”
“我……”周牧宸略垂了眼眸,迷茫道:“我让父皇这般失望,又如何能治理国家。只怕他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我。”
“皇兄。”周牧白将温热的手掌搭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在曲阳城中,你曾说皇图霸业,铁马冰河,一旦让敏亲王夺政,只怕从此纷争难了。敏亲王今日起兵,其意不言而喻,倘若皇权旁落,烽烟四起,天下可还有净土?你若真觉得从前的事情让父皇失望,如今更应当将他留下的锦绣江山好生治理!”她退后一步,缓缓跪下:“皇兄!从前臣弟也曾请你以大局为重,今日,臣弟为我瑞国千万子民,再次求你,以天下为先!请即刻召集人马,共商大计!”
曲斌与沈佑棠也一同单膝跪在太子面前,拱手道:“求太子殿下以天下为先!”
夜凉如水,春寒料峭,周牧宸扶着周牧白双臂托她起来:“三弟。为兄悔不听你言。今日之乱,全在于我。能得你不弃,是为兄之幸!”他的眸光从y-in霾转而明朗,沉吟片刻后道:“曲斌,天色一亮,你立即带人往午阳郡衙署,不,现在立即去郡守府,将郡守请来,就说孤王有要事相商。”
“是!”曲斌从地上一跃而起,脸上已明亮了几分。几步走到主屋门口,又回过头来,神色颇有些古怪。
“怎么?”周牧宸侧身看着他。
“微臣只是想,敏亲王邀天下诸侯相助,要共伐殿下,若是他所谓的殿下谋逆的理由不能成呢?”
“曲大人的意思是……如若我们能将那些公诸于众的罪名消弭于无形,便能拨乱反正!反过来号令群雄,清谋逆,靖国难!”沈佑棠也缓缓的站起身来,两眼发亮。
“是。”曲斌点头,“即便无法一蹴而就,至少我们名正,则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