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裴握着手机,久久没有说话。
“阿裴?”宁二叔以为他把电话挂了,又问了一句。
“二叔,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课,就先挂了。”郁裴僵硬地说完这句话,不等宁二叔再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他坐在椅子沉默了一会,忽然扬手将手机狠狠地砸向地面,但地面上铺着厚重的地毯,手机在上面发出来的沉闷的一声,滚了几圈就停了下来。
郁裴趴在桌子上,头深深地埋在双臂之间,宁二叔问他那句话的时候,他也很想问宁二叔,他究竟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去看郁母。
可能对于他们来说,不管宁静兰做了什么,她是他的母亲,母子之间哪会有隔夜仇呢?养恩生恩并重,郁母生了他,又把他养这么大,不管她做了什么,郁裴都该包容她。
更何况,他们会说,宁静兰只是因为生病了才这样啊,她不是故意的。
这些郁裴都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宁静兰是因为生病了才不爱他,可他也包容她了啊,他包容她整整十七年,从小到大一直都在顺着她的意思活。
可是宁静兰的病好不了了,他也不能再包容她了。
更加无法做到原谅她。
第60章 落在生命里的雪。
郁裴怀抱着双臂, 安静地趴在桌子上。
人们都说一个人濒临死亡时, 他这一生的所有记忆都会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而他有两次濒死经历。
他曾两次回顾过自己短暂的一生。
有这样经历的人可不多, 郁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走运, 竟然能够经历两遍。
第一次, 他真实地以为自己死了。
宁静兰杀死郁父的很多细节,不管是郁家的人还是宁家的人,其实知道的都不是很多, 他们最多只是知道宁静兰拿走了郁父的哮喘气雾剂,让郁父惨死于哮喘发作, 剩下的秘密,全部都化作了喉间的一口浓痰,恶心地烂在生活在郁宅里的, 知道这件事完整经过的所有人的肚子里,算是给宁静兰最后的体面。
这也不是因为郁裴有多么恨她,恨到无法原谅的地步,而是因为他和宁静兰,真的已经到了只能活一个的地步。
小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有哥哥在的时候,她总是会温柔的笑着, 给哥哥夹菜, 关心他的日常生活,而等哥哥离开, 她在面对自己的时, 脸上就没有了任何表情, 总是y-in冷地望着自己,他想用手去牵牵她的,都会被狠狠甩开,仿佛他是什么肮脏东西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但顺从于心中对母亲的渴慕,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地朝宁静兰靠近。
他会为了迎合她的喜好,去做一切她喜欢而他不喜欢的事。
宁静兰希望他在学习上无所作为,他就努力去做一个只会画画弹琴的艺术生,宁静兰喜欢他安静,那他就闭上嘴巴,当她身边最沉默的一个小孩,有时候她生气或是难过了,他会笨拙地去安慰她,哪怕有时候她会扇自己耳光或是掐打自己,他也从来不会吵闹哭泣。
可是他这样努力了,也依然不能让宁静兰喜欢他。
直到一次她和郁父吵架,歇斯底里地喊着郁父为了羞辱她,从外面抱了情妇的孩子过来,骗她那是她的孩子,大家才知道她病了。
但那时的大家无法过多地责备宁静兰。
因为郁裴是早产儿,而早产的原因则是郁父一个怀孕的情妇找到同样怀着身孕的宁静兰,她受了很大的刺激,或许从那时起,她就已经疯了。
宁静兰和郁父的婚姻是商业联姻的结果,她是真的爱郁父,可郁父并不爱她。
在这一场荒唐的闹剧之中,她也是受害者,所以大家只是为了她请了心理医生,定期做心理疏导,那时的她似乎安静了下来。
而终于知道母亲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郁裴,大概也是从那时起就开始病了。
可是他没有和任何人说,只是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消化所有悲哀,他继续按照宁静兰所期望的那样按部就班的生活,却又不是再为了她。
他曾经为了她的喜欢把自己变成了她所期望的模样,所以郁裴连他内心到底喜欢什么,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自己都不清楚。
就好像他一无所知的灵魂,是活在一个由宁静兰塑造出来的躯壳里的。
郁裴本以为,这样一眼就能看到终点的生活大概就是他的一生了,直到郁父的死亡打破所有的浮冰,露出底下汹涌的海潮。
郁父是个很惜命的人,患过哮喘的人只要经历过病发,都会恐惧于那种无限接近死亡的感觉,除了想要自杀的人,没有谁是不怕死的,所以哮喘气雾剂郁父总是会随身携带着,家里也会放着备用的两瓶,防止郁裴或是郁父在病发时找不到气雾剂。
宁静兰选择杀死郁父那天,是庄叔回家的假期,也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庄叔有着自己的家庭,每年他都会回家一段时间去看望自己的家人,那是固定的日子,郁家所有人都知道。
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走了,留下的仆人再怎么用心,也有很多注意不到的细节,他们不会每天检查柜子里的气雾剂是否能正常使用,不会注意到宁静兰拿走了柜子里所有的气雾剂,更不会注意到她后来又放了一个空的气雾剂瓶进去。
那个空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