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锦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
他真的瘦了很多很多,两颊都瘦的微凹,眉宇间满是疲惫沧桑,整个人宛似老了十岁,包裹在黑衣里的身体,更是瘦的叫人心酸。
唐时锦静静的看了一会儿。
她道:“卫叔,所有人撤出去。”
卫靖之应道:“是,小主子。”他挥了挥手,把人都带了出去。
唐时锦道:“灵儿林儿盯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戚曜灵收剑应了一声,指了指后头,花晟林翻身跃到了屋后,戚曜灵便站在了门前。
唐时锦的眼神儿,落到了炎柏葳脸上,她平静的道:“你进来吧。”
炎柏葳迟疑了一下。
他这些日子,度日如年,焦苦追悔,心心念念的想见到她,向她请罪……可是她真的要听他说话了,他却莫名的惶惶然起来,脚下像灌了铅,那一刻,他只想转身就走……
那样起码还有希望,可以安慰自己,只是还没找到她,若是见到了她,她一定会原谅他的……
但看着屋中点点昏黄烛光,他还是拖着脚步,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站在室中,他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轻声道:“锦儿。”
唐时锦摆了摆手:“请坐。”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没说,缓缓坐下。
唐时锦放下茶杯:“炎柏葳,今天是我最后一回,以朋友的身份跟你说话。”
炎柏葳猛的攥紧了扶手,垂着眼不敢看她。
唐时锦平静的道:“我也是离开茂州之后才知道,魏氏清清本来应该姓卫,闺名清秋,是卫王爷的幺女……换句话说,唐时锦是卫王府的血脉。而你,你的身份,你应该明白,一旦掀开就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你根本没有权利任性……因为你的任性,很可能会毁掉我,并且拖累卫王府,这太自私了。”
“卫王府堂堂的天下第一世家,我借卫王府之名,一切唾手可得,我为何要自掘坟墓?而且,卫王爷是唐时锦仅余的亲人了,我不会容许你伤害他,毁他一世英名。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离我们远一点,相识三年多……四年了,我不欠你的,你若真觉得愧疚,就该远离我才是。”
炎柏葳猛的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她的话,就像一把刀,一刀一刀,堪比凌迟。
然后,他听到她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向他走了过来,然后唐时锦伸手捏住他下巴,强行抬起了他的脸:“炎柏葳。”
他缓缓的张开眼睛,眼中含血带泪。
她一字一句的问他:“炎柏葳,我这么说,你疼吗?”
他抿着唇不能答。
她捏的更紧了一些,居高临下,盯着他的眼睛:“你说啊,你疼吗?”
他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
唐时锦突兀的笑了一声。
然后她缓缓的道:“疼就对了!你今日之疼,再加十倍,便是我当日之疼了!”
他不由得更咽:“锦儿,我……”
唐时锦冷冷的道:“你不用说话,听我说……你应该明白,此唐时锦,非彼唐时锦。”
他的眼神猛的一凝。
她一字一句的续道:“我本就是一个外来客,我不懂你们这儿的规矩。你自小名师环绕,锦衣玉食,那么你明不明白,有的人,连活着都是一件艰难的事?”
“我父亲滥赌成性,三更半夜都有人来砸门泼油漆……我幼年时,不止一次看到父亲翻箱倒柜的找钱,找不到就疯狂的殴打母亲,一直到有一天,我亲眼看着他活活把她打死,我打电话报警,把那个人渣送进了牢房。
那时候我五岁。
他进了牢房,债还在,我外公外婆六七十了还要干体力活给他还债。最后,债还了,身体也垮了,我外公重病自杀,我外婆跟着去了,我办完丧事之后,根本就没有时间伤心,因为我还要面对外公生病欠下的债!
那时候我七岁。
我年纪还小,谁也不敢用我,我下跪哭求,打架拼命,洗盘子刷厕所,任打任骂,谁不干的我都去干……最终都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她的泪一滴一滴的掉在他脸上。
他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咽了咽:“我自小财运加身,但是你明不明白那种,每赚一分钱都会被债主拿走,每个拐角都有可能被打闷棍,发财就意味着血光之灾,好好的吃一口饭,好好的睡个觉都是恩赐的生活?”
她长吸了口气,轻轻的笑了两声:“你不明白的。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不管你明不明白,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是绝对不可能原谅你的,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我把你当成最亲的亲人,最亲密的爱人,不是为了让你拿刀子捅我的,不是为了让你把这些东西翻出来,告诉我,你这些血淋淋的艰难,全都写满了不配!!有些东西,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了,你不论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
“炎柏葳,不管你基于什么想法,就从你这么做的那一刻起,你就不配被原谅了!”
激愤之下,她微微喘息。
然后她轻轻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炎柏葳,人的过往,会永远写进生命里,一辈子都没办法摆脱……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喜欢你身在草莽,却似乎骨子里都镌刻着良好的教养;我喜欢你经历磨难挫折,仍旧心怀光明温暖;我喜欢你就算眼前小事,也以小见大,察微知著,又海纳百川;我喜欢你博学多识,什么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