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落下,满堂皆惊。
去年出了户部尚书之子科举舞弊一案,事后虽竭力平息天下举子众怒,但科举声望大受冲击。
今年科举再出波折,各种流言更是传得沸沸扬扬,早已有举子在皇城外聚集,要求重考。
为安天下举子之心,亦为在天下百姓心中维护朝廷声望,重考确实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只是刘辰星乃省试第一名,她居然主动要求重考……
这也的确是回击她身上质疑的最好办法,但她就能这么确定自己一定能再次夺得金榜第一……?
然,看着堂下长身玉立的少女,精神奕奕,充满朝气,想到她被关押这数日来的种种,众人忽然生出只要公平阅卷,刘辰星怕是能再次金榜夺魁吧……
察觉自己下意识生出的念头,大理寺卿张博山摇了摇头,只去思索刘辰星的建议,斟酌一二,道:“此事关系重大,将和本案一起呈给圣人,交由圣人决断。”
大明宫,紫宸殿。
起居郎执笔于御前,挥毫泼墨,记:圣龙十年二月十九日巳时三刻,中书省右拾遗柳文苏谏言科举。
史官侍立一旁,见起居郎所书无误,微微颔首。
这时,柳文苏呈上谏言的奏章,起居郎忙又蘸墨,接着记道:上呈奏章,帝阅之。
最后一笔落下,笔在宣纸上沙沙书写的声音也没了,四下一片安静。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女皇依旧坐在御案前,目光落在呈放在御案上的奏章。
柳文苏垂首立于御前,想到小外甥女去年就户部尚书之子科举舞弊一案提出的解决之法,他心里一片平静。
良久,女皇终于看完奏章,抬头道:“柳拾遗,你可知你奏章所言,会犯了太多大臣的忌讳?于你仕途不利。”
柳文苏叉手礼道:“微臣职拾遗,职在谏矣,谏者,谏君也。时科举之制不全,误国妨贤,而君任之,微臣自当一诤。”
听到柳文苏一派尽责言,女皇淡淡一笑,也不妨将话挑开了道:“柳拾遗,你提议增开殿试,并将殿试制式化,此举可谓大力提高了科举的地位,但你要知道本朝现如今最重要的入仕途经还是门荫。”
柳文苏道:“前朝始开科举,就是为了选拔出真正的人才,并将选才任能的权利从门阀世族手中收归皇权。”
一言未完,起居郎蓦然抬首,震惊地看向柳文苏。
然,起居郎之职,记录朝中君臣议政的言论,不隐善,不隐恶,善恶必书。
他深吸口气,心无旁骛,继续快速而书。
柳文苏似一无所觉,只道:“如今科举金榜题名者,十之有九尽是衣冠子弟,他们中虽不乏有才之人,却亦有不少只是因家世显著,故才得以榜上有名,此与门荫又有何区别?”
顿了一顿,又道:“当然自去年魏王抨击科举不正之风后,今年的科举可以明显看到寒门士子增多。但如今质疑朝廷科举不公的言论却依旧越演越烈,科举乃天下百姓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百姓现在却只看见了科举的不公!长此以往,只会寒了天下寒门举子之心,亦寒了天下百姓之心。”
“微臣知道,要实施新政确实不易,但如今实乃一个极好的契机。”
“接连两年科举风波不断,前有户部尚书之子未答卷而金榜题名,今有金榜第一名乃靠魏王以势铺路,为了维护朝廷在天下百姓中的声望,顺应此时仍聚集在皇城外要求重考的举子之愿,重新考试才是最简单有效的解决之法。但上千余名举子重新考试显然非同小可,故只以今年金榜上的前进士为应试举子,增加殿试问策,由圣人亲自主考,既能以安民心,也能让天下举子和百姓知道,有圣人在,公平就在。”
“与此同时,圣人便可顺理成章的提出将殿试制式化,毕竟知贡举主考科举已经失去了公信力,也唯有圣人作为最后一道关卡,方才能安定民心之余,有力杜绝科举舞弊。当然,由圣人亲自选出的进士,在某种程度上还能算是天子门生,有此荣誉,他们以自会感念君恩,对圣人忠心耿耿,而不是感念提拔他们的众位大臣,这样也可以防止他们以后结党营私。”
说到这里,该说的都说了,道尽了开创殿试的两大裨益。
其一,殿试可以保证科举考试的公平公正性。
其二,殿试可以强化皇帝的专制集权。
听着柳文苏句句堪为剖心的言论,尤其是最后一番对“天子门生”的谏言,女皇终是满意地笑道:“柳卿,我之前也曾亲试举子,但数千名举子的试卷,我实在无暇一一顾忌,最终只露了一面便作罢。当时,我怎么就没想到在省试之后增开殿试呢?”
说着龙颜大悦,不由朗声而笑,再看御前恭敬而侍的柳文苏庇护之心更浓,遂道:“柳卿谏言有功,当擢升为右补阙。”
“柳卿”二字入耳,柳文苏知道女皇满意自己的进言,却没想到女皇要擢升自己为从七品上补阙,毕竟自己才升任八品拾遗尚不足一月。
惊喜之余,柳文苏也没有高兴过头,当下明白女皇此举之意。
增设殿试,不仅损害了世族门阀的利益,更损害了朝中权臣的利益,女皇擢升他一级,乃是告诉所有人,他有皇恩庇护。
柳文苏当下又是叉手一礼,忙谢恩道:“微臣谢圣人相护。”
听柳文苏不说谢擢升之恩,而是谢她相护,便知柳文苏明白了她的用心,女皇微微点头,道:“补阙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