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休看着那年轻士子,脸上露出笑容,开口道:“这个问题,并不难解。
只是......在回答之前,我先要问你一个问题。”
年轻士子听见这话,拱手道:“新安伯但问无妨,学生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休笑了笑,说道:“好……
你为何读书?”
年轻士子怔了片刻,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而后,回答道:“自然是为了造福天下百姓。”
方休又问:“为何读书就可造福天下百姓?”
“这......”
年轻士子想了想,回答道:“读书可明辨是非,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方休听见这话,摇了摇头,说道:“读书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乃圣人之言。
而且,这是读书之用,却不是读书之因。”
年轻书生看着方休,拱手道:“那新安伯以为?”
方休道:“我以为,读书不止要明辨是非,更不止要懂礼,更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在场的众人听见这话,全都是怔在原地,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震惊之后,就是深深的思考。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些话是一个纨绔败家子,一个失心疯可以说出的?
他们还没有从震惊与思索之中恢复过来,就听见方休继续道:“因而,读书不止要读书,更要格物致知。
何为格物致知?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因而,格物致知在读书之外,不止要理世事,而且要劳动......
劳动指的便是做工与种地......”
格物致知,在座的众人当然知道,可是却与他的理解并不相同。
那年轻士子听见方休的话,只是觉得有些道理,可是道理在何处,却又想不明白。
这个时候,方休又道:“依我看,你所困惑的不是读书,也不是为何而读书,而是……何为圣人之道!”
此话一出,那年轻士子如醍醐灌顶,整个人一震。
抬眸,看着方休,拱手道:“请先生为学生解惑。”
这已经是自降身份。
两人都是来参加乡试的,按照道理,乃是同学。
之前自称学生,只是因为他身上没有爵位,在伯爵面前自称学生,没有什么失礼之处。
可是,他称方休为先生,则代表真正的认可。
旁边那些认可方休的书生,此刻也是齐齐行礼:“请先生解惑。”
至于那些耻于与方休为伍的士子,则是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方休。
一方面,他们不认可方休所说的格物致知在读书之外,可另一方面却又想要听他怎么理解,又怎么去解释。
原先,他们都以为这个方休参加科举是对士子们的侮辱,可是就这么寥寥几句话,却让他们明白。
眼前这位纨绔并非想象之中那般的不堪,甚至他对于圣人之言,有自己独特的理解。
而这些理解也并非胡思乱想,而是有一些道理......
方休见状,脸上露出笑容,缓缓开口:“圣人之道,并不在圣贤之书......”
第一句话就在这考场掀起了一阵风波。
众人听见这些话,无论出身寒门还是世家,全都议论起来。
“如果圣人之道不在圣贤之书,那在什么地方,难道你说什么是圣人之道什么就是圣人之道吗?”
有出身世家的士子不无讽刺的喊道。
方休看了那人一眼,并没有生气,反而露出笑容,淡淡的道:“圣人之道若只在圣贤之书,那朝廷要我们又有何用。
何不在庙堂之上摆放圣贤之书,那么天下百姓自当安居乐业,国富民安。”
“这......”
那人怔了怔,随即,脸上露出怒色,开口道:“这是诡辩!”
方休听见这话,笑了笑,并没有再理会他,而是继续道:“圣人之道在圣贤之书,却又不在。
敢问在座诸位,若一个人心中所想,乃是让天下的百姓都有饭吃,都有衣穿,都有容身之所,不至于天地为家,颠沛流离。
那么,这算不算圣人之道?”
众人听见这话,全都沉默。
没有人否认这是圣人之道。
方休见状,又道:“因而,圣人之道并不只在圣贤之书,读过圣贤书的人,可以懂得圣人之道,也可以不懂圣人之道。
没读过圣贤书的人,也可以懂得圣人之道,当然,也可以不懂圣人之道。
圣人之道并不在书上,而在各位的心里。
一个人,即便没有读过书,可是他心里所想乃是天下百姓,乃是国富民安,并且为之而努力。
无论种地亦或者是做工,这都是圣人之道。
一个人,即便读过了书,可是他心里所想皆是自己,读书只为了入朝为官,入朝为官只为了自己一人衣食住行,所做之事,只为贪享荣华富贵。
那么,这个人便是对圣贤之书倒背如流,也没有饯行所谓圣人之道......”
众人,尤其是那些出身世家的士子听见这些话,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些话就如同一柄柄利剑,扎在他们的心里。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出身寒门的士子也是面露思索之色,而后......有些愧疚。
他们读书究竟是为了天下百姓,还是黄金屋和颜如玉。
这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
片刻之后,有人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