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些医生说去吧。”廖清舒闷闷道,“你以为我愿意戴这个吗?跟小狗似的……真是,难受归难受,我又不会舔伤口。”
“这可说不准。”九方梓彦略带嘲讽地哼哼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廖清舒身上看去。为了使妖气流转得更为顺畅,廖清舒现在不得不维持着妖化的姿态,身形却缩小到了一只成年雌虎*的大小,趴伏在床上,四只爪子被固定住,两只翅膀也缩水许多,耷拉在身体两侧,尚不及半身长。翅膀的根部与右腿俱打着厚厚的石膏,背部则是密布的纱布与缝合线,一块一块的像是斑纹,配上廖清舒脖子上的伊丽莎白圈,说不出的好笑,又有些可怜兮兮。
九方梓彦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却没笑出来。他转脸看向床头柜上的药瓶,拿起来闻了下,立刻嫌恶地拿开:“这是什么?”
“木乃伊膏,华非送的。”廖清舒也极为嫌弃地皱起了鼻子,“他说能治伤,想让我帮他实验下,真是……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学院明明有了‘制药工程’和‘药剂学’,还非要再单独开出个‘特殊药物’专业。从埃及网购个木乃伊再切片磨药这种事,一般专业还真干不出来。”
“这个专业一直都乱七八糟的,你理他做什么。”九方梓彦说着,拿起药瓶作势要丢,想想这味实在有点大,丢在房间的垃圾桶里也解决不了问题,遂决定还是扔到外面。他两指捏着药瓶远远提着,转身往门外走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呼:“诶,你去哪儿!”
他扭脸看看廖清舒,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丢垃圾。”
“……哦。”廖清舒闷闷地应了声,唯一自由的尾巴轻轻甩动了一下。“别丢了,好歹也是心意。”他小声道,“你……也再坐会儿吧,难得来一趟。”
九方梓彦眨了眨眼,很缓慢地嗯了一声,又反身走了回来,将药瓶放好,略微踌躇后坐在了病床边上的椅上,两手规矩地按着膝盖,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游走于廖清舒身上大大小小的痕迹之间。
廖清舒若有似无地动着尾稍,将视线藏于防护罩之后,纠结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之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又掺着几分尴尬。廖清舒发誓他刚才已经尽可能自然地与九方梓彦对话了,但再自然的态度都无法掩盖这样一个事实——这是廖清舒入院以来,九方梓彦第一次来看他。
他在战斗结束那天就被雷神带回了山管办,又经由山管办进入了这家附属医院,抢救之后就一直昏迷,昏个四五天后又迷迷糊糊醒过来,然后就是一通检查、情况稳定,意识日趋清醒,开始在日复一日地治疗中等待康复,时不时接待下来探访的亲友,剩余的时间就一个人待着发霉……极其常规的流程,也极其无聊。
廖清舒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尽管住院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唯独有一点,让他很难不去在意,那就是从他苏醒到现在,从来没见九方梓彦来看过他。
其他人倒是经常来,尤其是许墨衣,因为她还要照顾隔壁的邱妙飞,正好顺路。廖清舒从他们那里得知了不少他错过的消息,比方说万物学院遭受的突袭、未袭明赶鸭子上架的举动;比方说a市那场从cs一路进化到泡泡堂的莫名其妙的战斗,以及最后几乎波及全城的大爆炸。小黑与穆曼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总算是没让整座城市被炸平,顺带保住了他和九方梓彦,以及那个小半妖的命。这两人还很讲义气地合力修复了一下他的身体,不然就廖清舒当时的情况,也别送什么医院了,直接送火葬场可能还方便些。
据说疲于恢复a市秩序的当地秩序长非常感激他俩,因为他们,她减轻了不少工作量;而廖清舒本人也很想对他们表达自己诚挚的感谢,却一直没有机会——穆曼从战斗结束那天起就开始睡,睡到头发里都长满了叶子,到现在都还没醒。小黑则是因为留在廖清舒身上的残余神力被医生发觉,引起了万物学院的注意,干脆问a市秩序长讨了身份证明,带着雷神躲到欧洲去了——那里的吸血鬼问题还没有解决,万物学院一时还管不到那边。
其余人的消息也从许墨衣和林泓乐那里陆续得到了。像什么狻猊带着山海兽穿通道,结果穿到了索马里,被当地的秩序长扣住,现在回都回不来,九方重俊为了这事几乎跑断腿;又比如猪婆龙的海鲜小队一个不慎穿到了东极岛,引发了不小的混乱,没死在妖怪的爪下,倒差点死在人类的锅里;开明倒是没事,他在爆炸的刹那直接穿回了山海界。但听说他现已痛定思痛,决意从此宅死家中,说什么都不出去了。
每条线都有后续,每个人都有故事,廖清舒每天嗯嗯嗯地听着,最想知道的事却总也没人告诉他。他将那个问题含在舌尖翻来覆去地念,每每到要问的关口又硬是闭紧了嘴,只在心里默默咆哮:九方梓彦那个混蛋呢!他怎么都不来看一眼的!
而现在,那个混蛋终于来了,廖清舒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尴尬在两人间流转,让人恨不能往空气里多丢两个表情包;廖清舒沉默趴在床上,终于不得不直面起那个他一直回避的问题——这种斗牛犬,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来看他?
在废弃学校的时候,他是觉得自己死定了,这才抱着“看一眼少一眼”与“临死来只断头j-i”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