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余眼睛转了转,表情很冷静,看了一眼傅立泽,配合地把枪扔到一边,让人押着自己下楼。
甲板上的两张小茶桌旁边,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尸体。顾怀余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南部港口的方向,忽而感觉顶在后脑的枪口微微用力,“二少,不用看了。”
“我知道你在等楷哥过来。不过十几海里的距离,他过来最快也要二十分钟吧。”
“你替谁卖命?”顾怀余转过头直视他,单刀直入地问。
阿松笑而不语,转头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傅立泽,“傅先生?”
傅立泽脸色一阵青白,顾怀余恍惚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盯着身侧的男人说,“你知道?”
问得平稳从容,却叫傅立泽听得不好受。他别开脸不和顾怀余对视,阴晴不定道,“顾怀沛想干什么?”
听见顾怀沛这个名字,顾怀余不可置信地抬起眼。阿松表示肯定地摊了摊手,示意手下摘掉两人耳后的联络器,随后便打开一个投屏。
这应该是傅立泽第一次见到伤愈的顾怀沛,对方的右脸有一道很长的伤疤一直贯穿到耳后,显得本就阴郁的长相更加狰狞。
“小余,好久不见。”顾怀沛阴阳怪气道。
顾怀余仿佛压根没有听见这句问候,眼神都没错一下,依然望着傅立泽,静静地问,“阿泽,你早就知道了?”
傅立泽想要开口解释,顾怀沛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笑道,“时间紧迫,这些废话就先搁着吧。”
“顾怀沛,你想要的暗账和见不得人的证据都还在我手里。”傅立泽脸色难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今天出了任何事,那些东西都会公开。”
“你费这么大力气,也不想什么都得不到吧?”
他这套说辞并未激起顾怀沛的反弹,大约也是早有预料,“别急着威胁我,傅立泽,我之前就说过了,希望这次你能跟我好好合作。”
他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讥讽道,“我可以放你走,只不过总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你私自改变约见地点也算是违反了我们的合作约定。”
“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顾怀沛边说边抬手让阿松拿出一支枪,“这有一支准备好的左轮手枪。你们俩——”
“玩一局俄罗斯轮盘赌,谁赢了,我就放谁走。”
视频那头的人几乎已经要放声大笑出来,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们。顾怀余一直飘忽不定的视线终于转向那支手枪,“枪里有几颗子弹?”
阿松眼神闪躲,“一颗。”
傅立泽脑内一团乱,还在思索怎样脱身,就看见顾怀余已经镇定地起身走了两步,一手撑着茶桌,一手拿起那把枪。
他不慌不忙,举起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附近。傅立泽瞬间嗓子紧得快要说不出话,大脑一片空白,“顾怀余!”
枪口不偏不倚,扳机也扣动了。手枪的转轮发出一声转动的咔哒声,并没有枪响。
他提起来的一口气还没放下,眼见顾怀余又要扣动第二下扳机,便腾地一下冲过去,几乎把人撞在栏杆上,“你疯了?!”
倒无人过来阻拦,只是一群人荷枪实弹,重新对准了他们。
顾怀余的眼神有些失焦,那张傅立泽不久前才吻过的嘴唇略略泛白,用很小的声音说,“阿泽,顾怀沛答应给你什么?”
“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啊。”他右手握着那支左轮手枪,半垂在栏杆边缘,像是很疲惫,“你跟他合作……你是真的恨我?”
他把话说得像一把钝刀在皮肉上缓慢划拉,牵连起绵绵痛意。先前顾怀余一直分不清楚,傅立泽不会喜欢别人和不会喜欢他,哪种情况更糟一些。
原来傅立泽那颗心是浸透水的海绵,他浇温水也好,冷水也罢,总归已成定局,怎样也挤不进去。*
不等回答,顾怀余又把枪举起来,见男人眉头一皱,便凑上去贴在他耳边,很勉强地笑了笑,“我说过了,我的枪口不会对着你。”
他说罢便迅速勾开游艇护栏的铁锁,在身后的人开枪之前推着傅立泽一起跳入海中。
坠海那一瞬,傅立泽清清楚楚听到了子弹破空的声音,同时,几滴温热的血从顾怀余的左肩溅到了他的脸上。
“小余!”他想抓紧顾怀余,却被猛然炸开的一声巨响震得几乎流血,巨大的冲击力震碎了游艇的玻璃和装饰,碎片飞射,混乱中划伤了他的额头,一行血滑下来,模糊得眼前猩红一片。
咸腥的海水灌进口鼻,傅立泽呛了几口,连伤口被盐分浸泡的痛都感觉不真切。他明白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抽离,极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顾怀余的位置,却只能分辨出海水与血水混杂中的朦胧轮廓。
缺氧和晕眩让他逐渐下沉,奋力挣扎,只换来眼前的颜色越来越淡薄。
直至变为一片纯然的黑暗。
傅立泽再苏醒过来是在第二天的下午。
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病房的陈设,陆崇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正和医生交谈。
他并没有受太重的伤,只是被爆炸的碎片割出十几处轻微伤口,又在海里泡了一阵,有些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