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啊……”
话还没说完,上面又是轰地一阵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倒了。
“……唔,”朱利安保持着微笑,“我想他一定是个很活泼的男孩吧。”
“男孩?斯蒂芬今年二十七岁啦,是个很老的男孩……”
楼上的情况似乎更加混乱了,响起一串叮当声。
布留蒙特罗斯特先生用双手蒙住了脸,说,“这个家伙在搞什么啊!难道换个衣服也要把家具都搬开不成?依我看年轻的男人就不应该留在父母家里,他们必须工作,必须承担起社会责任……哦!亏他还是格拉斯哥毕业的……”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朱利安问男主人,“斯蒂芬在格拉斯哥上过学?”
“是啊。他去年刚读完研究生回来,一直就赖在家里不去工作,瞧瞧,到头来就是这么个结果……”
“这样说来,我和你的儿子还是校友呢?我可以见见他吗?”
布留蒙特罗斯特先生没想到会有这种巧合,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现在瞪得更大了。他愣了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回答道:“哦,当然可以,他很快就该下来了。不过你和他最好别说太多,我那个儿子,脾气不太好,最喜欢和别人抬杠……”
“父亲!你又在说我坏话啦!”楼梯口那儿传来一个声音。
朱利安闻声回过头,正看见斯蒂芬一边系衬衫领下面的扣子,一边从楼梯上走下来,同时嘴里还嘟囔着:“我想我是不是又长高了,这件衬衫有点儿小啦……”
斯蒂芬·布留蒙特罗斯特中高个儿,一头灿烂却蓬乱的金发;脸型很端正,是稍微有点偏长的椭圆形;一双浅灰色的眼睛,眶距很宽。从表面上看,他这个人好深思,也很沉着稳重。但他走下楼梯时轻微地摇晃、他心不在焉微笑的方式,却给人一张懒洋洋的印象。他正是那种当别人挺直脊背昂首阔步向前走时,却把手插在裤兜里面,哼着难听的小调,在队伍里面穿梭捣乱的人。如果需要,他也可以变得雄心勃勃,并且努力让自己做出一番事业、受到人们赞颂,但相比之下他更愿意潇洒自如地在整个世界前的墙壁上涂抹玩笑话。
“我想您就是我那位老校友吧。”斯蒂芬说。
同时他也在细细打量朱利安,在心里评价他:他是一个记者,但从那长到肩膀的一头乱发来看,像是个艺术家;可如果说他是艺术家,他的手指骨节宽大,显然是干过重活的;他的年龄不轻了,怎么也有三十五岁,可是看看他小臂上的肌肉,又好像很年轻;他的皮肤粗糙,额头、眼角有不少皱纹,但他的眼睛又亮又深邃……还有他的笑容,我不喜欢他的笑容,带着那么一股劲儿,好像他自己是瓦尔纳教堂的圣徒,好像他什么都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的笑容。
布留蒙特罗斯特先生站起来给他们两个做了介绍,临结束时打趣说,“老校友异国重逢,你们可不要在这里痛哭流涕哦。”
“怎么会呢。我想我毕业的时候斯蒂芬还在上中学吧。”朱利安笑着说,眼睛很感兴趣地盯着斯蒂芬。
后者点点头,表示同意。接着他们一起坐到沙发上。这时布留蒙特罗斯特夫人的咖啡终于端出来了,朱利安意外地发现这位唠唠叨叨的中产阶级家庭妇女咖啡煮得特别好,于是少不得赞美了一番。
四个人开始热络地交谈起来,谈话内容天南海北。女主人竭力想卖弄一下自己的品味,可每每她提到自己心仪的演员、商贾、文艺作品时却总被她的丈夫和儿子驳斥为庸俗,此时朱利安正好可以做好人跑出来打圆场,结果布留蒙特罗斯特夫人对他的好感像洪水泛滥一样暴涨起来。
男主人喜欢足球,朱利安适时的表明自己是苏格兰人,于是他们无论如何不肯放过一起批评英格兰国家队的机会。谈话一度变得十分混乱。后来,因为朱利安和斯蒂芬两个人互相的兴趣,他们的交谈开始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