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泰眉角一跳,马缰攥的更紧,指节都要发白了:“你是说,那里的战事已经结束,满达海凶多吉少?”
身边没有旁人,博洛也不避讳,他脸色凝重的点了一下头,压低声音:“阿玛,孩儿以为,稳妥起见,应该暂且撤军。等查明这股明军的虚实,再为满达海报仇也不迟!”
一瞬间,阿巴泰感觉自己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满达海可不是一般人。
那是太祖高皇帝的孙子,代善的儿子,他的亲侄子。
失陷了满达海和两千正红旗精锐,就算此次入塞大有收获,怕也是难以抵消此罪,如果是洪承畴或者是孙传庭这样的有名总督也就罢了,他还可以找一个借口,说洪承畴孙传庭太狡诈,满达海年轻气盛,轻易追击,中了明军的埋伏,但碰上何谦这么一个无名之辈,无论他怎样解释,找出多少借口,都不会令亲胄们信服的。
真照博洛所说,不和明军交战,立刻撤军,不说代善的怒火,只说多铎的讥笑和轻视,就足以令他抬不起头。他阿巴泰的地位本来就低,本来就为众兄弟亲贵们所看不起来,如果在满达海凶多吉少的情况下,他不为满达海报仇,反而胆怯撤军,他阿巴泰不但是贝勒爷的爵位保不住,恐怕还会永远的背上懦夫的名声。
对崇尚勇士和勇气的八旗来说,懦弱的名声比死刑更令人难以接受。
博洛毕竟年轻,虽然对战阵征伐有一定明睿的眼光,但对政治,对他几个叔伯的冷酷和无情,却还没有足够清楚的认识,而阿巴泰饱经风雨,对黄太吉等人早已经看透了,所以他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侥幸。满达海败了,死了,如果他什么也不做,带兵撤退,他将来的结局不会比满达海更好,所以今天必须战。
“不,不能撤。”
阿巴泰咬咬牙,目光看向对面,声音坚毅:“不管怎样,今日都必须战一场!”
对面明军虽然有着出乎意料的高披甲率,军容严整,一看就知道是精锐,但阿巴泰并不觉得他们能挡住八旗勇士,几十年来,明军还从来没有在野战中战胜八旗的先例呢,阿巴泰不觉得对面明军有创造奇迹的能力,一万五千对一万一千名明军,他没有怯弱避战的理由。
昌平兵再精锐能精锐到哪里去?明国的关宁铁骑在大清勇士面前都讨不到便宜,何况昌平兵?
“阿玛……”博洛还想要劝。
“不用说了,我意已决!”阿巴泰坚定的抬起右手。
博洛也不再劝,抱拳道:“孩儿这就去准备!”
拨马驰阵,来回催促巡视,准备对明军发动攻击。
……
同一时间,两百五十里之外的蓟州。建虏入塞的主帅,豫郡王多铎,也在战与不战中犹豫不决。
十一月初五,多铎率领十万大军从界岭口破关入塞,突入明国,一路向西杀去。然后他惊讶的发现,抬头城,燕河城,迁安县,一直到三屯营,遵化县,竟然一个明军也没有遇上,各城各地,一片空无,没有守军也没有百姓,就仿佛是进到了一个异域的无人世界,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大清这十万大军了。
不止多铎,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尤其三屯营是蓟州总兵官的驻地,遵化县是顺天巡抚的驻节地,历来入塞,这两个地方都会发生激烈的战斗,但这一次这两地却都是空城,城中府库和街道上的各个商铺都空空如也,不要说人,就是连一条狗也看不见。
没有人,没有鸡犬,自然也就不会有粮食。
从入塞到现在,一个粮草补给也没有得到。
坚壁清野。
其实在抬头城,当发现抬头城没有一兵一卒,方圆百里之内也不见一个明国百姓之时,多铎就已经想到了这四个字,同时也明白对于大清此次入塞,明国怕是早有准备,但箭已离弦,想改变方向也是不能了,只能按照原计划继续往前冲,想着三屯营和遵化肯定会有明军,不想明军居然将这两个战略要地也放弃了。
三屯营、遵化之后就是蓟州。
而在蓟州城下,他们终于是看到了明军。
蓟州城头军旗飘扬,兵卒甚多,守卫极其严密。城南的原野中,一道长约十几里的壕沟,硬生生地将蓟州南原截成了两半,拒马,鹿角,铁蒺藜,处处布置,沟中各种倒栽的尖刺物。而在壕沟之后,明军用夯土修筑了一道道高到胸口、但相互并不连接的土墙,明军士兵在土墙后列阵而待,人影重重,不知道有多少兵马?
壕沟一头连接蓟州城,另一头直达翠屏山,一座不过一丈高的土城楼是壕沟的终点,土城不甚高大,但火器却布置甚多,城墙下更是挖掘了两道护城沟……
这也就罢了,因为从蓟州通往明国京师,并非一定要经过蓟州城下,己巳之变时,多铎年轻尚小,没有随黄太吉一起入塞,不过他对整个过程却也有相当的了解。朝中的汉臣每一次说起,都对黄太吉的英明神武赞不绝口,袁崇焕带兵封住了蓟州城,想要和黄太吉决战,不想黄太吉避实就虚,从蓟州东南的翠屏山绕道而过,破三河,直趋明国的京师,令袁崇焕的谋划变成泡影。其后,袁崇焕带兵急追,并在广渠门大战中击退清军,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