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心说萧汉俊真是“狡猾”,知道我要搞晋商,要有钱了,所以提前和我哭穷。板着脸:“银子会有的,不过晋商和建虏勾结之事,你到底查清了多少?”
萧汉俊微微一笑,取出两个信札,呈给太子。
其中一个尤其厚。
朱慈烺取了看,厚的一封是萧汉俊已经调查详实,可以确定的一些事情,朱慈烺看后触目惊心,就像他猜测的那样,张家口名义上的交易对象是蒙古喀喇沁部,但实际上交易的对象是建虏人,蒙古人只不过是建虏使用的白手套,所有从张家口获取的物质,蒙古人连一成都用不到,剩下的九成都是在为建虏服务。
盐铁,茶叶,布匹,中药,这些也就罢了,辽东本地多多少少都有些产量,加上有朝鲜那个破口,大明已经很难用这些东西封锁建虏了,所以最让朱慈烺愤怒的其实是两项:一个是粮食,另一个是制造火药的必需品,硫磺和硝石。
这两项物资都是辽东不能自给,同时也是大明非常稀缺、严格管控、决不允许流向建虏的战略物资,但照萧汉俊的秘密调查,每年通过张家口流向辽东的粮食和硫磺硝石,不在少数。
萧汉俊列举了一些例子,查到了晋商在张家口囤积粮食,盐铁,硫磺和硝石的几处秘密地点。
只要大军一到,全部查封,这就是如山的铁证。
当然了,这些事情并非是萧汉俊一个月,而是上任军情司照磨的第一天,就依照太子的命令,开始着手调查的,将近半年,终于是有所收获。
朱慈烺越看心情越沉重。
那么张家口的情况,朝廷到底知不知道呢?
关于第一点,张家口和大同马市交易的主体是建虏,而非蒙古喀喇沁部,喀喇沁只是白手套的事情,大明朝廷心知肚明。故意装作不做有两个考虑,一来是力求稳定宣府边防,自崇祯九年,重开大同和张家口的马市之后,建虏就不再侵扰这两个地方,宣府兵和大同兵可以比较大胆的参与其他地方的战役,而朝廷对这两个地方的拨款,每年都在下降中,间接的减轻了朝廷的财政压力。
崇祯十一年,时任宣大总督的卢象升曾经就此事上过一份奏疏,言明利弊,而崇祯帝接受了卢象升的建议,同意与建虏操纵的蒙古部进行合法贸易,先求稳定宣府边防,再设法离间满蒙关系。同时也能从张家口贸易中获取急需的战马。
而建虏则想要从互市获取需要的粮食和盐铁,所以崇祯九年之后,建虏再没有攻击过宣府和大同,以求保证贸易的继续。
就这样,双方各怀鬼胎,张家口贸易得以存在,即使是在松锦之战最激烈的时候,张家口贸易都没有停止,松锦之战结束之后,张家口贸易更是一如往常,丝毫都没有凝滞。
张家口贸易保证了宣大的稳定,但却丝毫不影响建虏从关外和蓟镇向大明发起攻击,明朝君臣曾有过的一些宏图远略,比如离间满蒙关系什么的,几乎全部落空。
并非没有朝臣反对,但出于种种考虑,加上晋商集团的游说,大明朝廷最后还是默许了张家口贸易的存在。
第二个问题,张家口走私粮食硫磺和硝石之害,朝廷知道吗?
应该说,朝廷是不知道的,或者说,不知道有这么严重。
在设立马市之初,朝廷就制定了极其严格的检查制度,所有交易的物资都要经过层层检查,确保没有禁品,才可以和蒙古人交易。但有违反,都是杀头的大罪。
只不过制度设计的再严密,在架不住人心的贪婪,到现在为止,张家口大部分的检查制度,都形同虚设,只要给银子,官员和士卒们才不管你车上装的是什么呢,给银子就放行。
朱慈烺越看越心痛,崇祯十一年,卢象升做宣大总督时,还能令行禁止,对走私有相当遏制,但现在却已经完全崩坏了,这其中,有两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个是时任宣府巡抚的李鉴。另一个则是宣大总督江禹绪。
晋商能在张家口为所欲为,自成一体,没有官员的保护是不可能的,而宣大总督江禹绪从七品的口北道(张家口)分巡道,宣府巡抚,一路做到宣大总督,对宣大事务极为熟稔,和晋商关系良好,崇祯十四年,周延儒起复为相,作为周延儒门生的江禹绪被第一批提拔。从宣府巡抚直接擢升为宣大总督。
吏科给事中章正宸极力反对,以为江禹绪初为巡抚,尚未有政绩,不宜再提拔为总督,但反对无效,章正宸也因此得罪了周延儒,被谪戍均州。
历史上,周延儒在十五年倒台后,江禹绪被顺理成章的撤职。
而宣府巡抚李鉴为四川安县人,崇祯元年进士,崇祯十五年时巡抚宣府,十十七年初被罢职,之前的经历,史书记载不详,但非常明确的一点是,崇祯十七年,被罢职的李鉴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宣府,李自成的大兵就到了,宣府太监杜勋和总兵开门迎贼,巡抚朱之冯自缢殉国,李鉴则被闯军拷拿钱财,等到李自成兵败山海关,他聚众杀了大顺宣府守将,投降建虏,做了清朝的官。
历史上,这两人都是贰臣。
江禹绪后来还做了建虏的湖广总督,任上坚决执行建虏的剃发政策,杀人无数。
关于这两个人传言,萧汉俊听到不少,但没有证据,所以都写在了第二个信札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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