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迈入。
眼前视野似忽然又是一变。
耳畔再度从清冷变作喧嚣。
入目所见,已是来到了一处宽敞的大殿当中,红绸彩带飘飞,五彩灯火透亮。
金顶红柱,画栋雕梁,地铺白玉,内嵌金珠。
殿中,此刻已经左右各摆下了两排约莫有五七十张的华美几案,其中大半都坐满了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有衣着鲜亮气度不凡,也有衣衫褴褛唯唯诺诺的,千花百样,不一而足。
十多个美婢穿梭其间,前前后后照拂着座位上的客人。
“客人,请这边坐。”
领着裴楚、孙敬斋和庞元生几人进入殿中的两名婢女,将三人引到了一处离大门不远的红柱下方,三个后排连在一起略微偏僻的座位。
三人各自入座后,便有美貌婢女上前服侍。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看似个妖魔建衙开府,便直如人间王侯宴客。
孙敬斋入座之后,看着这华丽至极的宫殿和各种珍馐美味,已是痴了,目光左右扫视着周围,嘴唇轻动,讷讷不知所言。
一旁,裴楚和庞元生两人各自坐下后,此刻也没有心思理会孙敬斋的诸多念头想法,而是正襟危坐,目光却悄然观察起这大殿内的情况。
在方才进入大殿的第一时间,裴楚就看到了大殿正中的主座上,空荡荡的,显然时辰未到,这府君大驾还未出现。
只是在主家的座位旁站着的一个熟悉身影,浓妆艳抹,衣着艳丽,正是那一夜在峄山西面支脉山峰撞见的那个本相为槐木的华贵妇人。
那槐木妖姬在裴楚和庞元生两人进入大殿的时候,正与身边一个老学究装扮的男子低语,这殿中宾客众多,人鬼妖魔混杂,两人入座后的位置有偏僻,并没注意到他们。
庞元生目光落到了殿前一个看似值守的粗豪武将,当日道左相逢,这名鬼将与他还交过手,他当时猝不及防下还吃了点小亏,是以心中起,太过慌张之下,还跌了一跤,引得周遭不少哄笑之声。
那一对男女视若无睹,只是静默坐在几案上,一举一动,都宛有章法。
“尹师!”
忽然一声惊呼响起。
裴楚和庞元生两人闻言一惊,就看到之前迷迷瞪瞪似乎陷入陶醉的孙敬斋,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那俊美异常的青年跑去,跪在了对方面前。
那俊美男子打量了一番孙敬斋,眼里似有讶然。
孙敬斋已经是老泪纵横,看着俊美男子似哭似笑道:“一别三十载,天怜可见,不想……不想,还得见尹师。”
俊美男子淡然一笑,“孙檀越,尹某当不得你师之一说。”
一旁座位上魁梧的女子,看着孙敬斋,面露狐疑,朝着俊美男子问了一句,“师兄,这人是谁?”
“这人是三十年前,我与师父过武乐县时,遇见的一位秀才公。”俊美男子笑道,又看向孙敬斋,“孙秀才,还请起身。”
“若非尹师,孙某哪有今日。”孙敬斋连忙应道,“我当持弟子之礼。”
远处座位上,裴楚和庞元生两人,看得孙敬斋忽然跑到这刚出现的俊美男子面前,哭喊着叫“师父”都是有些意外,一时间只觉得今日这位府君开府娶亲,真算得上是各路牛鬼神蛇都冒了出来。
孙敬斋跌跌撞撞站起身,以他现在的服气御风之能,原不会有如此不堪,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位俊美男子,一时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他原是北越州绥安县的一名秀才,才学平平,但熟通俗务,颇懂交际,与人做西席先生、幕僚,日子也算殷实无忧。
只是在他五十岁那年,偶然一次路过武乐县住一家客栈,遇见了一个背着木盒俊美异常的少年,为其风姿倾倒,想要结交一二。
怎奈那少年并不搭理于他,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当时他虽受挫,但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可巧的是,两人当夜所住的客栈房间相临。
夜半,他听得那俊美少年房间有动静,客栈又是个老旧的,被他寻了个缝隙窥探。
就见着那少年解下随身背着的木盒里,冒出了一个老者来,像是要传俊美少年法术。
不过因他窥探,那老者察觉了端倪,言道:“有窃道者,有道窃者”,不再多言。
孙敬斋也知是机缘,第二日清晨,他又买了酒菜茶水前去纠缠,那少年心善拗他不过,介绍了自家名为尹一元,是随师下山处理门内要事的,见他殷勤,请了那木盒里的老者,传了他一门辟谷之法。
而后,孙敬斋便破家求道,三十年倥偬而过,昔年子女老的老死的死,唯有他看着不过是老迈了十岁的样子。只是再想进一步,求仙长生却非其他机缘不可。
只是红尘碌碌,机缘又哪里是那么好寻。
好在他已有了些名声,这次得了张来参加峄山府君开府娶亲的帖子,就是向来试试运气,之前裴楚随口一说,他就听得心神摇曳,又见了仙法妙用和这等洞天福地,直叹此行不虚。
可万万没想到,最让他惊喜的是,见到了昔年传他这“辟谷之术”的少年。
看样貌气度,三十年时间,对方看着仅仅是稍稍长了一两岁的样子,如何能不欣喜。
这可算传他仙术的师父,比他再去贸贸然求其他人,寻个什么仙家法术要来得亲近了不知多少。
世人都说神仙好,可没个点拨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