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在义军里,父兄辈也有人做这些计算工作,可从来没有精细到这样的地步。
“自然是要的。”
陈素不断翻动着桌上的账册案牍,随口又应了一句:“我们有丁口多少人,每人吃多少粮食,务必要心中有数,如今才是春耕,还有三四月的时间,当务之急要收拢周边所有存粮和人口,撑到秋收。”
王道平稍稍顿了顿,只能点头应是道:“是将军,属下继续核算。”
哗哗的书页翻动声,嘶嘶的碾墨声,卷宗文档搬动的轻微声,还有不时有胥吏从内外堂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和低语声,不断的响起。
许久。
陈素端坐在上首翻阅完了最后一份账册,蓦然站起身,旁边立刻有一位两名常备军的士卒上前,一个递给了她一把装潢不凡的横刀,一个站在身后给她系上宽大的大氅披风披风。
陈素也不看偏堂内左右正在忙碌的众人,只是在离开偏堂时,忽然扫了一眼,顿住了脚步。
悄然走到了堂下一角,从里面翻找出来了一截大红蜡烛,让两名常备军士卒悄然点上,使得县衙内的光线明亮了许多,这才迈步离开。
距离那次疫乱已经过去一个月,如今的凤唐县内,百废待兴,这县衙内外,统计钱粮和流民,安排田地,统筹管理,几乎人人都是连轴转。
在凤唐县县令郎浦和与主簿季博才,以及参将王知等人早已逝去,如今整个凤唐县,唯陈素马首是瞻。
出了县衙,街道之上,已经颇为热闹,有不少从城外忙碌的身影回来,亦有一些店铺之类的开门揖客。
城内有将近三成的区域,在此前的大火焚烧之中成了废墟,可渐渐的这些时日也被人清理了出来,新来的流民和城中原来的流民再次开始建造了一些简单粗粝的房屋住所。
“以工代赈,不能让人闲下来。”
陈素在经过了这篇城门左近都是废墟的地区时,看着来回忙碌的人影,心中无声地默念了一句。
如今凤唐县有粮有人,遭受那次尸群围城虽逃亡死伤了不少人,可此前郎浦和留下的底子着实不错。
修缮房屋城池,城外堆积了大量之前积攒的材料,再加上有一定的粮食打底,让最初这些涌进来的灾难都能够有一碗饭吃,不至于饥寒起盗心。
除此以外,最重要的是县中的胥吏和衙役班底尚在。六房书吏虽然其中死了不少人,可正职副职还是有一些在,再招募识文断字如王道平这样的少年青年或者账房之类的,整个凤唐县才能够运转起来。
再加上凤唐县县中各地荒芜,前面的富户死的死逃的逃,在这宅院前,陈素又微微恍惚了一番,这里便是当日那尸鬼出现的所在,使得凤唐县再次受害。
只是如今,这处宅院被人经过了一番修缮,改成了一个简单的道院。
陈素迈步进入,就见到道院有数十人正在忙忙碌碌。
其中一个端坐在道院内间座位上的道人,鬓角斑白,看着四十许,正在画符。
旁边有年岁不大的孩童,从旁协助,见到那道人将符画完,恭恭敬敬地接过,然后小心翼翼地藏进了手边的一个木箱里。
似看到那陈素走近了道院,那道人急忙起身,走到了陈素面前,稽首行礼:
“子谅见过师姐!”
陈素笑着摆摆手,望着中年道人道:“慕大哥,你年长于我,我又未曾真的拜哥哥为师,你唤我素素便可。”
慕子谅微微摇头,他虽如今年看着像是四十岁的中年人,可其实也不过二十出头。
只是即便二十出头,依旧比陈素要大了六七岁,不过他却知道,正因如此,才不可有丝毫怠慢,以免影响对方好不容易积攒树立起来的威望,笑着问道:“师姐是来拿道符的么?”
陈素望了望这座小小的道院,神色微微有些恍惚,听到慕子谅的话,才接着轻轻点点头,“前番派人去梁古县,那里被一伙盗匪占据,我要趁着他们未曾壮大前,先行除去。”
“此是正当之理。”
慕子谅轻轻颔首,如今司州北境和雍州尸魔已除,各路盗匪、义军、流民很快就会再度出现,若不趁着这个空档,尽可能壮大自身,再往后想要安稳,可就不容易了。
伸手从旁边那个穿着粗布麻衣的道童手里,取过那个木盒,交到陈素手中,道:“其中避箭符和避火符各三十张,‘丹符式’十张,‘开天眼符’二十张。”
“多谢慕大哥。”
陈素将木盒接过,交给身边的一个跟着的常备军,红色的披风大氅甩动,转身再次离去。
慕子谅站在原地望着陈素离开的背影,嘴唇微动,似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
对于陈素他心中是钦佩的,对方年龄比他小了不少,可心气却大,从到凤唐县开始,所作所为多少男儿都赶不上。
“师尊将我留在此地,我自当全力扶持。”
裴楚和陈素的关系,他如今多少已然知晓,不过又觉得有些说不明,但其实都无所谓。
“为苍生黎民计。”
慕子谅目光望向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眼里亮如星河,悠悠然感叹了一句,转而回身买入道院之内,继续开始修持“三洞正法”。
陈素带着两名常备军士卒,离开了道院。
门外,又有两名常备军士卒牵着马,早已等在了那里。
陈素翻身上马,领着四名常备军士卒,一路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