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独孤怀恩的话语之中,于筠明白了问题的根本在于‘世家门阀派人去洛阳的举动触怒了皇帝’,至于别的理由,都不过是为这个核心点做铺垫而已。
他这个内弟看似刚毅耿直,实际城府莫测、狡猾如狐。这一点,从刻意模糊淡化独孤家族所扮演的角色就能看得出来,如果是以家族的名义造反还好,如果他只是自己一个人在搞,自己却搭上一族,吃亏可就大了。
于筠知道独孤怀恩一定还有更多的图谋,就是不知道他的具体打算是什么,他不想被卷进去,更不愿意被独孤怀恩当枪使,于是说道:“你是认真的?这一不小心,搭上的可不只是你一个人,而是整个独孤氏。”
“我冒险未必会死,但如果不去冒险就是必死无疑。”独孤怀恩目光沉沉的看了于筠一眼,举起酒壶再给他斟满了,继续说道:“皇帝现在要走的路,和杨侗一模一样,就是打土豪分田地,让百姓有田有地心不慌,一旦真的动上手来,先倒下的就是我们这些前去驿馆拜访房玄龄的家族。”
于筠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题:“你应该不止找我一个人吧?还有谁,可以说来听一听吗?”
“独孤派的家主,我几乎一个不少,全都找了。”
“收效如何?”
“所获寥寥,他们还对这个垂暮王朝抱有希望呢。”
于筠淡然一笑:“这说明你是行不通的?我劝你还是别插手隋唐纷争了,这样你会死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独孤怀恩‘咝’的笑了出来,摇头道:“俊杰?我只看到一群苟延残喘的待宰羔羊,姐夫不会也是这样的人吧?”
“我和隋唐两朝都没关系,我不敢拿全族性命去冒险!”
“那姐夫为何调集人马在房陵庄园之中。”独孤怀恩貌似无心的说道。
于筠说道:“为了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免得襄阳城破,家人在战乱之中走丢失散。”
独孤怀恩连眼皮也不抬的说道:“自保用得上两千多名甲士,三百多套重甲和两百多架强弩吗?”
于筠像一头被惊吓豹子,煞气悄然弥漫,两道锐利目光凝注在独孤怀恩的身上,沉声问道:“那庄园是我新近购买的,家中所有人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如何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他知道了你该怎么办?”
“你威胁我?”于筠额上的青筋暴跳。
独孤怀恩笑了笑,诚恳的说道:“姐夫不紧张,和你一样做的人有很多,你还算是谨慎的了,有的人都把私军拉到襄阳城里来了。这实际不是什么秘密,如果姐夫有心,只须动用京兆尹的人脉,一查就能查得出来。我知道,大家都是为自己所准备的退路,但还是那句话,皇帝不会这么想,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绝不允许城中有一支不受自己掌控的军队存在,这些人要是聪明一点的话,趁早解散,若不然,必将遭到狂风暴雨一般的清洗。武川司的力量可不只有表面这些为非作歹的暴徒。”
于筠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父亲死在皇帝之手,你说我怎么不知道?”独孤怀恩眼神如同鹰隼一般,迸发出了浓浓的仇恨之色。
“啊?”于筠惊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克制住了心中的震惊,急问道:“你有证据吗?”
“我也不瞒你了……”独孤怀恩深吸一口气,道:“我奉父亲之命,亲自和隋军细作联系。三天前,他们告诉我,说是武川司只是李渊的一个幌子,真正的致命毒匕是受李渊亲自掌控的一个刺客机构,它的名字叫‘只眼’,就是他们刺杀了父亲。事后,李渊下了灭口令,出手的三个人,只有一人被隋军细作救走。”
“会不会是隋军挑拨离间?”
“父亲在世之日,就对我和家放说过,李渊有这样一支刺客机构,留守太原隋朝忠臣就是被李渊一一刺杀的。其实,父亲的结案陈词疑点重重,只要有心即可知道有人故意嫁祸李密,而认可刑部说法的各种舆情也是有人在背后指引,至于那些表示怀疑的人,则在武川卒严刑烤打之下纷纷闭嘴,这表面上是武川司用粗鲁的手段维护整治舆情,实则是不想让他人继续调查、继续怀疑。你也知道武川司是李渊的忠犬,没有主人的命令,是不会这么做的。信不信就在你自己了。”
独孤怀恩这些话仿佛是解开了于筠所有疑惑的钥匙一般,一切疑惑全都迎刃而解。
难怪刑部匆匆结案,难怪皇帝接受和了荒谬的结论,原来皇帝就是真凶,之所以答应给独孤整国公之礼安葬,无非是弥补良心上的那一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