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昀还想给书怀最后一次机会,便翻了个身问他:“你既然想回人界,不与晚烛同行,整天缠着我作甚?”
这话问了等于没问。书怀哼笑一声,不予作答。
他因此失去了扭转命运的最佳时机,还未等他开口,墨昀就一把将他拉到了床上,牢牢地按在被褥之间。书怀扭头看窗外还透着亮光,顿时抬腿要将墨昀踢下去:“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你想太多了。我累得很,不愿意动,此刻只想睡觉,谈何白日宣淫?”墨昀低头咬了书怀一口,带着他往旁边一滚,又缠在他身上将他当成抱枕,居然就这样呼呼大睡起来。
书怀又气又急,想直接把墨昀掀下去,却又不忍心打扰他休息,只好就着这个不算舒服的姿势,僵直着背脊给墨昀当抱枕使。
墨昀累得犯困,书怀可不困倦。他在妖王寝宫内坐了一天,不光不疲惫,而且凉风还吹得他神清气爽,哪怕是躺在柔软的床上,他也没有半分睡意。躺在床上竟睡不着,这在他人生当中,似乎还是头一遭。
存雪和风仪都不惹麻烦了,三界十分平和,书怀却开始觉得无聊。他本想和晚烛一道去人界游历,看看那些美妙的风景,但是把墨昀独自留在妖族,他又不放心。于是他拒绝了晚烛的邀请,选择在妖族的山中呆着,这山里凉快得很,生活安逸,时不时还能逗弄变小了的风仪,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书怀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用过剑,再也没有一个能够让他拔剑出鞘的理由。同样,住在妖族的这些天,他也没看到过墨昀出刀。不光是他封了剑,墨昀一样封了刀,天下安定,无需再动刀兵。
听晚烛说,人界那女皇将国家治理得不错,如今的皇城繁荣更胜往昔。书怀想那女皇帝也是个狠角色,先前他看这国家政治黑暗到了极点,还以为又一个王朝即将迎来它的末日,却未曾想过会有这样一个女人横空出世,大刀阔斧斩断乱麻,肃清朝野,将污秽腐败之气涤荡一空。
尽管她的皇位,是她杀夫弃子所得来的,但一个人的能力,从来不能与其品德一概而论。书怀不认为她是一个好人,却也不否认她能建功立业,创造政绩,况且于平民百姓来说,安定的生活往往比什么都重要,而如今的女皇,恰恰能给他们一个安定的生活。
欲成大业者,往往有所舍弃,才能有所获得。女皇舍弃了人情,成功得到了帝位,可她究竟是为何要这么做,谁也不好说。假如她只是为了权势,那她大可以不殚精竭虑,毕竟做皇帝也很辛苦,那个金光闪闪的位置,其实不是那么好坐的。
通向帝座的道路注定浸透鲜血,有罪人的血,也有善人的血,有为大义而流的血,也有因冤屈而流的血。女皇走过了这样一条道路,最终站在了凡人权力的至高点。书怀不知道冥君将来会怎样审判她,也许她会因身上背负的血债而付出惨重的代价,也许她会因她显赫的政绩而被从轻处罚,但不管怎样,书怀认为她不会后悔。
世人有千万种面貌,世事有千万种可能。有人一生都在后悔,都在患得患失,也有人踏上一条路就绝不回头。
人们把后者的特质,称为“执着”。
书怀想墨昀也是个执着的孩子,在冥府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书怀就被他的眼神吸引住了。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它们纯粹而不夹杂恨意,亮晶晶的像藏着天上的星辰。书怀有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这种眼神了。这样的一双眼睛,不同于不谙世事的天真,不同于一无所知的愚钝。书怀知道,墨昀其实什么都了解,二百余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他认识到许多,可他的心还是软的,他的血还是热的。
书怀轻轻抬起手,抚上墨昀的背脊。他发现墨昀很喜欢这样紧紧抱着他,兴许是孤单太久了,总担心失去什么。
墨昀这样的姿态,像极了为他抵挡天雷的那一刹。不过从今往后,刀封剑藏,再有劳碌,也都是因为其他,再也不会有雷劫打在墨昀身上了。
久违的倦意袭来,书怀长出一口气,闭上了双眼,他在墨昀胸前蹭了蹭,好像小动物找到了温暖又安心的窝。墨昀嘴角一勾,悄悄将眼睛睁开,借着自门缝中透入的光,俯首看书怀的发顶。春雷响过,春雨落过,万物复苏,又是一年好风光。
兴许是睡前想法太多,书怀竟又做了个梦。他在梦里时而安逸时而惊悸,却又看不清自己眼前都是些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存雪逃出了冥府,又跑到妖王寝宫里头专门给他设下一个幻境,将他困在里面,然而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只有梦境,才能有这样不合常理的情节;只有梦境,才能有这样一群看不清面容的过客。
来往行人的面貌俱是一片模糊,乍一看有些惊悚可怖,但作为常常做梦的人,书怀对此见怪不怪。他早已不在乎梦中的路人长个什么模样,就算他们丑到不堪入目,也已经无所谓了。
所有梦境都是在反映现实,在梦里看不清脸的人,大多数都是不重要的。因为不重要,所以记不得。书怀明白这个道理,他向来懒得关注那些不重要的事情,他只是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梦境的主角到底是谁。
尽管道旁的行人并不熟悉,但这街上的建筑,书怀倒是很熟悉的。然而每走过一条街,周围的风景就换一个,书怀一路走来,居然纵贯三界,横跨海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