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烛提着灯,从书怀房中走出,途中遇见文砚之,顺便打了个招呼。鬼使这几日换了身新衣裳,貌似是由于冥君看腻了黑色,想换一件其他颜色的外袍来穿,却又认为花红柳绿毫无威严,便强押着鬼使换了装束。灯姑娘装作没看到文砚之这一身娇嫩的粉红,问他雪衣现在何处,鬼使面无表情,向不远处黑洞洞的另一间房遥遥一指,告诉她雪衣早就睡下,回屋时须得轻着些,不能闹出太大动静。
书怀身上的懒病好像转移到了他妹妹那里,今年冬天他不睡了,雪衣倒开始嗜睡。晚烛十分无奈,却又想这可能是因为雪衣最近在和灵气融合,消耗了许多精力,所以才会如此。
告别鬼使,灯姑娘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一眼就望见那盏熟悉的灯静静地站在桌上。它立得笔直笔直,而藏在它内部的少女,指不定是怎样歪歪扭扭的睡姿。晚烛将手掌覆在长明灯上,如烈火一般的灵气传入灯身,在其间游走一圈,渐渐被它同化。雪衣每天就是这样接纳晚烛的灵气,现在的她,气息和晚烛无异。
为了不让书怀察觉到异常,她们两个常常是一起出现,书怀感应到那阵温热的灵力,只道是晚烛的境界又有突破,却从未考虑过还有其他可能。他保护雪衣,保护得太久了,而雪衣在他的庇护之下,也生活太久了。这时候突然转变,双方难免都有些不适应,只好维持着一个假象,让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与从前无异。
直到现在,雪衣对外界的防范还是有所不足,像她这样直接将长明灯放在桌面上,未免太过惹眼,若是有什么人偷偷潜入冥府,一眼就能发现这盏灯。晚烛叹了口气,小心地捧起长明灯,将它放在了房间角落不起眼的地方,又把自己的灯放到了雪衣刚刚呆过的位置,身影散成微红的烟雾,飘进了灯芯里面。
翻花绳太费脑子,而且让她眼晕,她也需要好好休息。
夜幕沉沉笼罩着大地,冥府之外钻出一只小纸人,紧贴着裸露在地表的树根,藏匿自己小小的身躯。树干上裂开一道细细的漆黑的缝,纸人随风而动,几乎是飘着进入了这条缝隙里面。
它只负责搬运,而不负责其他,在它身上没有任何灵力,就算被冥府内部的哪位发现了,也决计查不出它的来历。它的主人想出这个法子,实则是铤而走险,因为一旦暴露,从今往后就再难得手,不花大力气,是不可能成功的了。
然而,哪怕只看到一线希望,也有必要去赌一赌,这是所有亡命之徒都必须明白的道理。
这次好运气仿佛站在它的主人那边,小纸人一扭一扭,竟然就这样蹭入了冥府。它从新鬼老鬼身边溜过,鬼卒鬼差都在忙碌,谁也没空低头看一眼脚下多出什么。冥府里的路,这些鬼魂走了很多年,哪里有坑洞,哪里有凸起,他们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自然不会再分心去看。可变故的发生,通常都是因为忽视了微小的细节,如今这小纸人,也恰恰成为了被忽略的细节。
它遵循着主人的指令,一路拐来拐去,终于拐到了一扇门前。这扇门虚掩着,从屋内透出来阵阵浅淡的香气,是少女房中常有的熏香。小纸人动动手臂,弯下腰从门缝底下爬出去,在漆黑的房中,它的身影突然拉长,紧接着往横里拉伸,眨眼之间变成了一个“大胖子”。借着窗外微弱的光芒,它五指扁平的双手抓住了那盏长明灯。
灯芯轻轻抖了一下,转瞬之间又被纸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外面的光照不到它身上,同样,它发出的光也透不到外界。那纸人竟然不怕火烧,又或者它本身就不是纸,总之,它的身体紧紧包住长明灯,并且越缩越小,最后完全消失。
连带着那盏灯,也被它一道偷走了。
冥君的右眼皮重重一跳,手下不禁颤抖起来,在纸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墨痕。他及时握紧了笔杆,然而那张纸,仍然是废了。
“去外面看看,总感觉不太对劲。”严青冉抬手制止了文砚之想替自己换一张纸的动作,吩咐他离开大殿,在冥府内好好检查一番。鬼使向来听话,乖乖地收回手,快步离开了。没过多久,那阵不安愈演愈烈,冥君抬眼扫视分列大殿两旁的鬼卒,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笔,背着手也出了大殿。在他身后,鬼卒们仍然立在原处,双眼平视前方,好似亘古伫立的雕像。
鬼使在冥府内转了一圈,没有探查到任何异状,正想回去禀报冥君,却见严青冉朝自己缓缓走来。他微微一愣,躬身行了一礼,言明自己未尝发现何处有异。不光是他没发现,就连冥君也没发现,这冥府内部,并未多出什么不属于此地的灵气。存雪没有来过,风仪也没有来过,一切都平静如往常,可偏偏就是很诡异。
文砚之在外头走来走去,引起了书怀的注意。他连头发都顾不得束起,披头散发地推开了窗,问鬼使究竟在找哪样东西。严青冉瞄了他一眼,看他衣衫略显凌乱,肩上搭着的也不是他自己的外袍,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冥府里每天忙乱成这个样子,他还有闲心打闹,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死到临头不眨眼。
“就目前来看,是没有丢东西的。”文砚之有意无意地嘲笑书怀,“若真要说遗失了何物,恐怕是你那张老脸。”
他暗指书怀不要脸,书怀却并不介意,只嘻嘻一笑,不做辩驳。冥君叹了口气,想回大殿继续办事,但鬼使犹不放心,想要再细致地检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