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便是出殡的日子,早一晚上,全家电灯放亮,就开了大门一晚到天亮。次日上午,亲友和僚属们前来执绋的,除了内外几个客厅挤满了,走廊上及各人的书房里,也都有了人了。全家纷纷攘攘。凤举兄弟除了履行已措置妥当的大事而外,其余的事,自己都不能过问,一例让刘守华和朱逸士去主持。里面太太小姐们,又是哭哭啼啼,觉得死别中又是一层死别,自然也是伤心极了,哪里能过问一切琐事?所有内外都是纷乱的。出殡的时间,原是约定了上午九点钟,但是一直到上午十点钟已经敲过,一切仪仗都没有预备妥当,还是外面来执绋的等得不耐烦,纷纷打听什么时候可以走,这才由办事人里面推出两个人来主持,将棺柩抬出去了。女太太们,跟着来送殡的,都坐着马车汽车,有车子的亲友们,知道金家搜罗车辆很费事的,大家都带了车子来。亲友里面最穷的,自然是冷家一门。冷太太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据清秋说,所有的亲戚,没有不来送殡的,她心想,这一门亲戚,只有自己一个人,虽然清秋的舅父,也可以代表,然而他姓宋,不姓冷,究竟又隔了一层了。因之将家事交给了韩妈,也到了金家来。这金家支配送殡车辆的人,对于金氏几门至亲,知道都有车辆的,就不曾支配着。因为不曾和有钱的亲戚支配,连这个无钱的亲戚,也就算在内。清秋自己,又是在混乱中,跟着大家出门,对于母亲车辆这一件事,也不曾想到。大家送殡的女眷们,到了大门口,纷纷让带来的底下人去找车。没有车的,早经这边招待好了,分别坐上署着号头的汽车与马车。这倒把冷太太愣住了,自己没车子带来,也不知道要坐这里的车子有什么手续,不要胡乱地来,一失仪,就给姑娘丢脸了。这些送殡的车子,除了家属而外,数目太多了,都是没有秩序的,哪辆车子预备好了,哪辆车子便开了走。车子开着走了三分之二了,冷太太还是在大门口徘徊着,没有办法。看到一个听差似的人,便将他拦住道:“劳你驾,将我引一引,我们亲戚送殡的车子,哪些是的?”那听差的又不认识冷太太,便道:“老太太,我也摸不清。你的车子是多少号码?我给你找个人查查去。”冷太太一时说不上来,他也没有等,见人群中有个人和他招手,他就走了。冷太太只得重新进大门,找着门房,告诉要坐车子。门房认得她是亲家太太,便迎了上前笑道:“没有给你预备一辆车吗?”冷太太道:“也没有人来通知我,我哪里知道?”门房笑道:“这天家里也真乱,对不住你,我给你外面瞧瞧罢。”门房出去了一会,笑着进来道:“有了,有了,是王家那边多下来的一辆车,正找不着主儿,你要坐,就坐了去。”冷太太也未曾考量,是哪个王家?以为是给亲戚预备的车子,这个不坐。那个就可以坐了去。因此就让这门房引导着,上了那辆车子。这辆汽车,开的时候,门口停的车子,已经是寥寥无几了。这汽车夫将车机一扭,摆着车头偏向路的一边,却只管超过一些开了的汽车去。一直开过去三四十辆车子,再过去,就是眷属的车子了,车夫才将车子开慢,紧跟着前面的车子走。
在这送殡的行程中,无所谓汽车马车人力车之别的,所有的车子,一律都是一尺一尺路挨着走。冷太太所坐的车,是玉芬娘家的车子,当然车夫会把车子开到王家车子一处。王家自己,本只有两辆汽车,今天除了自家两辆汽车都开来而外,又在汽车行另雇两辆汽车。玉芬的大嫂袁氏,原把自己的车子留着自坐,但是一出门,白秀珠却临时坐了哥哥的汽车送殡来了。一见袁氏,便在车子里招手。袁氏走到车边,扶了车门道:“你怎么这时候才来?”秀珠道:“你有什么不明白?我是不愿到金府上去的。但是金老伯开吊,我没有来,送殡我可不能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