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手笼在袖子里,走得极慢,石子小道很窄,路边垂下的细长垂柳不时拂过她的手臂肩头,樱草很是殷勤地用手替她挡开了。不远处盛开着大片大片的艳丽菊花,五色斑斓,吐出万缕千丝,空气中也弥漫着微苦的菊花芬芳,这一带已经看不到桂花树了,想必已经出了木樨园的范围,却不知是公主府的哪一处,含章无心猜测,只静静观察着樱草的动静。
樱草毕恭毕敬地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眼睛却偷偷四处乱看,似乎有些心焦地在找什么,猛然看到一个地方,先是眯眼凝神细看,继而大松一口气般暗喜,含章了然,顺着她视线那一点瞥了一眼,却隐约看见一片蓝色袍角一闪而过。
两人如今已走到石子小路的尽头,绕过一座高大假山,眼前道路豁然开朗,水流在此处积成一个小小池塘,上头压着一座长条形宽阔亭子,一座小拱桥架在亭边,连着对面几间宽敞轩丽的屋舍,一列的高屋青瓦,比起木樨园中房屋大气中仍有几分秀丽风致,那眼前这一片则完全是大开大合的风格,颜色也典雅厚重了许多,透着逸然的书卷气。含章心下明了这只怕是公主府里的内书房了,能来此处的应是公主府的亲眷好友,那袍角闪过的地方恰是在亭子边假山尽头,想来是个在此处歇息赏景的男客。
樱草眼睛已经亮了,隐约透热切光芒,伸手就要去拉含章的袖子,她举止动作都尽量隐蔽,偏巧含章目光锐利,一丝一毫都不曾被看漏,眼见那只手就要挨到自己袖边,含章眸一沉,五指一伸,迅如闪电卡住樱草的脖子就势推进旁边假山山洞。
樱草条件反试图尖叫呼救的声音被卡在喉咙里,连一个破碎的音节也没有漏出,她两只眼睛闪过一丝疑惑后骤然瞪到极点,满是惊恐畏惧,染了红色凤仙花汁的红指甲青葱手就要去掰含章的手。含章冷笑一声,左手一抖,从没过指尖的长袖里闪出一道金光,一支细长金簪直直抵住樱草右眼,那冰凉尖锐的尖端似乎已经刺到她惊惧以极的眼珠。
“再动我就扎下去!”含章轻声威胁,却让人浑身僵硬,彻骨冰凉。樱草已经吓傻了,头紧紧往后贴在凹凸不平的假山石壁上,极端恐怖下连眼睛也忘了闭上,直直瞪着那近在眼前的金簪。
含章声音极深极冷,仿若万年不化的冰寒,散出冷的寒杀之气:“我现在放开你脖子上的手,但如果你乱动或是出声,我这簪子就会捅穿你的眼睛,直直刺进你的脑子里去,”她顿了顿,声音放柔,浅浅冷笑里似乎还矛盾地夹杂着引诱般的蛊惑,“你若是不信,或是觉得我不敢,不妨试一试。或者,你也可以等我体内的娇软散发作了再叫,也不迟。”
她怎么知道的?!樱草看着那双黑色里泛着血红的眼睛,被那仿若嗜血般甜蜜的残忍吓得浑身一哆嗦,大脑一片空白,连含章的手离开她的脖子都没有察觉到。
含章看着她的表现,满意地点了点头,略略后退,眼中那危险的光芒黯去,眼波忽动,突然命道:“脱下外衣。”樱草已经全身打着摆子,眼珠子也硬了,怎么都动不了,含章嗤笑一声,伸手去剥她外裳,然后撤了簪子,脱下自己外衣扔到她身上“穿!”
樱草终于有了些活气,满头大汗,抖抖索索地穿上了含章那件缃色织锦撒金线牡丹的耀眼褙子。
待她抖着手穿好,含章已经穿好了她的天青色短襦,正抱着手打量自己,那面上的神色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好似菜市场里的人打量笼子里的活**活鸭一般,似乎就想着怎么拔毛破腹,掏肠去胆,樱草心惊胆颤,突然想起樱兰曾经的告诫:“二小姐是个绝不能得罪的人,她和所有小姐都不一样。”她突然极端后悔为了两百两银子和提升为一等大丫鬟的待遇而应下大小姐所吩咐的事。
正想到这里,突然含章手一动,仍旧是一道金光,樱草心提到嗓子眼,瞬间已是万念俱灰——却只觉头上一紧,“赏你了。”
那只刚刚还抵在自己眼睛上的簪子如今在了自己发间,含章手下不停,将头上的金簪、凤钗都取下来安在樱草头上,这才点头:“行了。”
樱草头上顿时便如压了千斤巨石,心头却忽然生出一丝勇气,颤抖着嗫嚅:“二小姐……”含章却不多说,在她手肘上一扶一暗,使了个巧劲,樱草半边身子都麻了,登时痛得咬牙,含章却毫不怜香惜玉,半推半扶着缓慢出了山洞,再不曾说过一个字。
两人紧挨着走出了假山,往那长条亭子而去,远远看去,却是一个高挑的丫鬟紧紧扶着自己的主子,因为动作慢,倒也看不出两个人行动都不怎么利索。
樱草好容易熬到亭子里,又被含章抓着肩膀按坐在美人靠上,她此时早已完全明白二小姐已经洞穿了这个计划,如今这样换了衣服将计就计,只是这样一来,事后自己在大小姐那里只怕是不得善了了,她心中痛苦不堪,便没有看到假山另一侧木芙蓉花丛里走出一个蓝袍男子来。
那男子三十上下的年纪,一双细须眉,两只绿豆眼,眼下一片青黑,显是纵欲过多,半高的身材偏又有些驼背,便又矮了几分,这幅尊荣偏偏穿着一身料子极好的书生长衫,手里摇着泥金玉竹骨折扇,纸扇轻摇间自认颇为fēng_liú。
他缓缓走到亭边,两只不大的眼睛紧紧粘在樱草身上,看得她浑身好似毛虫在爬,麻痛未消之余,又添了恶心。偏生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