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十三郎来说,是一层糊窗纸。对孙某来说,就是一堵城墙。若无十三郎一语道破迷津,孙某恐怕这辈子,都仍在用炮烙之术来处理伤口。根本想不到用针线来缝,即便想得到,也不知道还该留出专门的通道,让脓血自己淌出来。”
这是发自他肺腑的大实话,从炮烙伤口,到针线缝合,看似简单。实际上,没有张潜指点,全大唐的郎中再过一百年,都未必想得到。所以,在他看来,张潜能给自己指出方向,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施展的手艺是精湛还是笨拙,反倒仅仅是个熟练程度问题。
然而,他越是这样说,张潜就越没勇气贪功。斟酌再三,笑着解释道:“其实,其实炮烙,也有炮烙的好处。晚辈过后自己琢磨了一下,缝合只适用于伤口干净,并且有办法将细菌,也就是您老所说的邪毒,处理干净的情况下。而炮烙,却可以将邪毒一并烧死在伤口中。只是,只是最初给任庄主处理伤口的那位郎中,没忍心烙得太深,让细菌,让邪毒留在了伤口里,最后才险些酿成了大祸!”
“细菌,你师门管邪毒叫做细菌?”孙安祖的注意力,迅速被张潜话语里的新鲜词汇吸引,皱起眉头,低声沉吟,“炮烙可以杀死邪毒,这倒是孙某初次听闻。怪不得自古以来,伤口全是用炮烙来处置。那用浓盐水清洗,就是为了清除邪毒了?想那寻常人家,吃盐都不容易,怎么可能用得起那么多盐水来反复清洗伤口?所以,前辈医者才推崇炮烙。用炮烙在止血的同时,还能将邪毒一并杀死,却是一举多得!”
“正是如此。”见孙御医对待学术问题如此认真,张潜心中顿时对此人好感大增。“那天晚辈手中刚好有压制邪毒的良药,所以才敢请前辈为任庄主缝合伤口。今后没有此物,如果不能保证伤口干净,或者情况紧急来不及反复用盐水清洗,炮烙恐怕还是最好选择。”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孙御医的心神,依旧有大半儿留在对医理的思索上,木然感慨。
他光顾着跟张潜探讨炮烙与缝合两种医术的优劣,却把同行的三位朋友,以及仆从们,都丢在了山路旁。而那些人与张潜素昧平生,既不便过来插嘴,又不能丢下他孙安祖离去,等得好生无聊。忍了又忍,见他依旧没有丝毫结束交谈的迹象,终于难耐不住,相继低声咳嗽了起来,“嗯,嗯嗯,嗯嗯……”
“前辈,你的同伴还在等你!”张潜也急着回家吃一天之中的第二顿饭,立刻笑着低声提醒。
“哦,那,那容我告辞!改天,改天再找十三郎讨教。”孙安祖这才回过神,先向张潜拱了下手,然后转过身,三步并做两步奔向自己的同伴。一边走,一边讪讪地解释:“季翁,规翁,存翁,二位见谅。张小友与我有传艺之恩。孙某一直没机会向他道谢。所以今日相遇,才多攀谈了几句。怠慢之处,还请三位兄台宽恕则个!”
“他就是你念念不忘的那个,那个用四颗灵丹将任琼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张小仙师?好年青!好一幅英俊皮囊!只是怎地生就了如此一幅黑心肠?!”话音未落,其中一人,已经将目光迅速转向了张潜,言语之中,带着如假包换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