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和他上次在私人宅邸所交谈的不是一个人,雷斯垂德意识到,虽然还是一样彬彬有礼,这一次的空间甚至更亲近了,但无形中似乎多了几分刻意的距离,对方甚至连嘴角弯曲的幅度都带有标准式的疏离。
一个标准的官方征召程序。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在那个夜晚和他笑谈的男人,只是一个依照流程行事的官员。
了解了这一点,雷斯垂德沉默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文件,就着光翻看。
“我的弟弟已经在着手追踪他的下落,我肯定他也已经给你发出了信息,我需要你和他通力合作追捕塞巴斯蒂安·莫兰,你可以使用你的手下,表面上依旧是在追查命案,但真正重要的是找到他手上的信件,以及尽可能活捉莫兰,毕竟对于审问而言,活人比死人有价值得多。”
“……我懂了。”雷斯垂德说,有那么几秒,沉默盘桓在他们四周,雷斯垂德清清嗓子:“那么,呃,”马车一个颠簸,停了。雷斯垂德朝外面瞟了一眼,已经到了警局,正好免了他还要煞费苦心地没话找话说。“我最好还是赶快去做点什么了,为了新大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马车,也不明白心里一阵阵涌起的莫名的狼狈和不安是怎么回事。见鬼了,他之前甚至还藐视过这个福尔摩斯的所作所为呢,难道就因为对方朝他展示自己真正的权力他就从心理上向人屈膝了?这也未免太可笑。难道他也是自己曾经鄙视过的趋炎附势的小人?不然怎么解释他当着对方的面完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雷斯垂德站在那里陷入强烈的迷惑和自我质疑,全没发现那辆马车就一直停在他身后并没离开。直到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再次叫了他,他才受了惊似的回过头去。
“雷斯垂德探长,莫兰上校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惜铤而走险的危险人物,”麦克罗夫特说,吐字缓慢斟酌:“所以,即使我说尽可能活捉,但非常情况下仍然以我方人员的安全及利益为首要考虑来做出决策。”
雷斯垂德并没能立即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瞪着眼睛看着他。
“一切小心,探长。”麦克罗夫特好像很努力才能挤出最后几个字:“祝你好运。”
马车踢踏踢踏跑走了。雷斯垂德还是张着嘴站在原地,但之前的满心烦躁已经如同那始终神出鬼没的黑色马车一般,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平静。
除了他口袋里还揣着夏洛克那黏糊糊的小纸条,这个晚上所发生的事已经看不出痕迹,事实上,雷斯垂德还觉得不太真实,新大陆,战争,就这么被交到他的肩上了,就像迷迷糊糊发生的一场梦里的事。
但它确实发生了,而雷斯垂德还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想要完成你的事,光是好运气可远远不够啊,福尔摩斯先生。”他喃喃道,尽管那人已经听不见他的自言自语。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我们肯定错过天黑前最后一个歇脚的地方了。”安德森在马背上哼哼唧唧,雷斯垂德斜了他一眼,在他们前头的地平线上,暗红色的夕阳正一寸寸沉没,夜晚即将来临。
“我们不会停下过夜,”雷斯垂德干脆地打消他的美梦,“我们必须连夜赶路。”
“搞毛啊?”多诺万在他另一边抱怨道,他和安德森一直是一唱一和臭味相投,不幸的是,他也是雷斯垂德手下最有用的人之一。“那个怪胎又不是就要挂了,每一次他叫我们过去最后还不是把我们甩了自己先跑?”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还得快点赶路的原因。”雷斯垂德严厉地回道,“如果我们走得快点,在明天中午的时候就能赶到镇上了。夏洛克也就来不及抢在我们前面。”
“我希望今晚至少有点月光。”多诺万嘀咕说,“更别提树林里还可能有印第安人的陷阱。”
“我们不走穿过树林的那条路,”格雷森说,他年纪稍长于雷斯垂德,更少话而更多行动,因此也更得雷斯垂德的喜爱。“想要在中午前赶到镇上,只能走那条捷径。”
安静了片刻,安德森大声地说:“大晚上骑马穿过沼泽?你疯了?怪胎有值得我们四个送了命去救他吗?”
“这个主意真是太疯狂了,没人会——”
“那和夏洛克无关!”雷斯垂德厉声说,该是时候让他们认识到他现在没心情听他们闲扯埋怨。“事关重大,我们必须要在中午前赶到,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听见任何抱怨、推脱,如果有人不想跟着我去,现在就可以马上掉头回去,你们自己选吧。”
他发了话,双腿一夹,催马跑到前面去,不出所料,另外三匹马也快跑着跟上了他,安德森和多诺万脸拉得长长的,但再也没出言抱怨。
随着夜色渐浓,他们一行也赶到了沼泽地边上,月亮千呼万唤始出来,赏了个脸,把整片沼泽地照得亮堂堂的,但这一层幽蓝色的光也恰到好处地加重了那股幽深可怖的气氛。雷斯垂德在最前边勒住马,转回头对他的三名下属。“好了,现在,我打头,格雷森跟着我,安德森,你跟着多诺万。”
“不管怪胎这次在搞什么,他最好值得这个。”安德森还得说上那么一句,雷斯垂德只能翻白眼。“别又来了……”
他的后半截话断在喉咙里,从他的角度看去,不远处小山包上一道亮光反射,直闪雷斯垂德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