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绾被扶苏说得一时语塞,对着他充满了信心的双眸说不出任何话来。
过了许久之后,王绾终于摇头叹息:“太子已经将分封制的缺点都挑出来了,王绾无力反驳太子,可太子需要知道田氏代齐,若没有诸侯拱卫,天子仍旧安危只能全靠自身了。”
扶苏好不停顿的笑着回话:“天子若处危境,危险的也不过是自身罢了,总好过天下百姓跟着一同受罪。”
说到此处,王绾无力与扶苏辩论,接连两代——如果没有任何意外,太子顺利继位的话——君王与自己的想法都如此不同,眼下也许到了他该离开朝堂的时候了。
王绾摸了摸自己雪白的鬓角,脸上忧虑的神色消退,只剩下坦然和洒脱,笑着说:“既然太子和大王看法一致,那么是老夫想得太多了——请太子容许老臣辞位让贤。老夫年岁已高,政见也跟不上大王和太子了,再坐在丞相之位上,只会导致大秦朝局变乱,影响丞相的职位权威。”
扶苏心中一惊,没想到死在丞相之位上的王绾竟然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之间竟然反应不过来,看着王绾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王绾被扶苏难得露出年轻不沉稳的样子逗乐了,他摸了摸雪白的胡须,轻声道:“太子不必担忧,老夫同博士学宫的博士官和学士们关系更加亲密,颐养天年之前,会跟他们说通,不让他们犯拧的。”
扶苏诚心实意的向他叩首,感激道:“此事劳烦丞相了。”
王绾不当一回事的摆摆手,好脾气的说:“老臣已经经历大秦四代君王,能够看到秦国一统天下还有什么奢求的,之后的事情是老臣力又不逮,既然如此辞位让贤,也好趁着还能活动,回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老臣告退。”王绾向扶苏回了一礼,起身离去。
扶苏注视着王绾的背影,心想:上辈子王绾丞相和父王政见分歧越来越大,若非他年事已高,而父王也感念他一直支持的旧情,恐怕王绾的结局会比郁郁寡欢的死在丞相之位上还要惨淡,能有如今的结果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扶苏沉默了一阵子,再次被心中不安稳的直觉惊扰,他抬手捏着发胀的额头自言自语道:“还是赶快去寝殿吧,不知道是不是胡亥惹出了什么麻烦。”
可没等扶苏进门,已然发现年事渐高之后x_i,ng子越发急躁的父王招呼着宫人进进出出的整理行装,扶苏茫然四顾,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父皇登基大典还有些日子,怎么忽然做出要出行的准备了?”
嬴政笑着将他拉上榻,指着进进出出的宫人兴致勃勃的说:“正巧胡亥提起出门游玩,朕反正也是休养,一路走一路观赏美景也不错,正巧王翦上将军有奏章送入朝中,表示他对如何处置楚地有些拿不定主意,朕顺路过去看看,也好见识见识楚地与我秦境截然不同的民风民俗。”
如果说扶苏原本是对嬴政指示着宫人整理形状感到不解,现在已经转变成了对病痛未消的父皇执意出门的担忧。
他绝不会忘记父皇正是在一场巡游之中身亡的!
“父皇,你身上的伤势不是还没养好吗?怎的这般着急,在咸阳宫中多停留些时日,将养好了再走吧。”扶苏忧虑的眼神落在嬴政身上,看得他颇有些尴尬。
嬴政视线一转,立刻看到对扶苏提议满眼赞同的胡亥,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满,直接将幼子扯到身前,得意的高声道:“还有胡亥与朕同行——夏无且和几个杏林圣手都随行而去,你无须担忧,自己好好摩挲处理朝政吧,那些难缠的儒生都交给你了。”
嬴政从来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当初有野心征服九州,敢想就敢做;现在他觉得休假的日子惬意,玩x_i,ng瞬间就压倒了对年轻的处理国务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