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眉心皱得更厉害,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扶苏,忽然开口:“赵高,你们回来的时候走的哪条路?”
赵高低声说:“大王,奴婢出行时驾车带着胡亥公子从北门而出,直奔蓝田大营,回程的时候胡亥公子听长公子提起今日有市集,便绕路自西门而归……去买糖画。”
西门正与廷尉府旗下的云阳国狱在同一条大路上,若是扶苏和胡亥被赵高驾车带着路过,确实可能与被押送的樊於期碰面。
“……西门,难怪。”嬴政点点头,对护卫摆摆手说,“你们下去吧。”
随后,他看向王绾、李斯等人说:“樊於期虽然自尽了,但他既然被抓回国了,通告全部郡县樊於期的罪行吧。”
“是,大王。”王绾低应了一声,没多问一个字。
他是经历过嬴政继位却空有国主名号而无国主权利,最终兴兵夺回王权时期的老臣,从嬴政与护卫短短的两句对答已经明了出自樊於期口中的话是何意——乍眼看去,扶苏公子和孝文王轮廓十分相似,都是眉眼明澈、气质温润的高门子弟,这足够证明秦王嬴政是孝文王的血脉,而非樊於期一直固执认为的吕不韦之子。
但扶苏公子远比他的祖父身材伟岸、足智多谋,不如他的祖父懦弱无能。
王绾心中冷笑,以大王的雄才大略,怎会是吕不韦那等手段绵软的商人之子?更何况,当时朝中老臣遍布,若是大王与吕不韦有丁点相似之处,大王绝无办法调动军队镇压庶弟成姣公子的谋反之举。
事实上,正因为相貌与孝文王越来越像的长公子存在,当年辅佐大王的老臣之中才无人跟着瞎起哄,说大王并非孝文王血脉,只不过樊於期实在算不上大王的心腹武将,军功也没高到能见到养在深宫的尚且年幼的长公子才对此事一无所知。
不过话又说回来,王绾确实没想过,一向以憨直着名的武将樊於期竟然会关心六国之人诋毁大王身世的低俗流言。
嬴政定了定神,立即将书房中的谈话拉回朝政:“也不知道燕国的特使走到何处了?”
不等朝臣开口,胡亥已经擦着额角流下的细汗说:“是啊,他早点来、早点走,阿爹好带着我们去章台避暑,三伏的天气太热了。”
嬴政故作恼怒的瞪了胡亥一眼:“怎么?背下来《诗经》就得意了?寡人的府库之中还有无数卷帙等着你学会呢。还有,你不是一直缠着扶苏叫教武功,现在就嫌弃天热,寡人看你习武之心不诚。”
扶苏看着扶苏笑而不语,胡亥挠了挠脸,环视一周之后,俏皮的说:“凉爽的环境是为了更好的习武,我身体舒服了才有心情好好学习!阿爹,你舍得让丞相他们陪你一起流汗么?”
胡亥说着,向嬴政也被汗s-hi的胸口瞥了一眼,然后低声说:“阿爹,你这些日子也穿不住衣裳了,一日换好几套,胸口还起了小红点点,我们尽快去乘凉吧,去吧去吧!”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嬴政摇了摇头,嘴角笑容无奈,看着胡亥的眼神十分纵容。
虽然嘴上教训着胡亥,但嬴政心里却也赞同他的意思。
燕国刺秦已经注定是一场不可能实现的笑话,嬴政只要摆出一副重视燕国使臣的模样便可,实在没必要真的为了一场笑话拉着心腹重臣守在咸阳宫中暴晒,就为了演戏更加逼真。
嬴政脑中将可能暴露的细节过了一圈,确定离开咸阳宫往章台避暑也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危害,他直接点头道:“不看你的面子,但国尉身体不好,还是照老规矩随着寡人一同往章台吧,省得夏日炎炎,你这咳嗽的老毛病加重。”
尉缭拱手一笑,并未见外的致谢,而是和王绾一起将话题带到接下去准备如何“招待”燕国使臣献礼的仪式上。
“虽然燕国献图的心意不成,可这到底是大王东出以来第一次迎接大宾——臣以为,不如搜出刺客手中的利刃,让他无法行刺之后将大礼完成,随后发国书怒斥臣服的燕国无礼,命令他们再割城池赎罪。”李斯率先开口,思考的方向却十分有趣。
嬴政和尉缭都挑高了眉毛,兴致勃勃的寻问:“哦?廷尉的意思是,寡人可存燕不必攻打?”
李斯在王绾、蒙毅和尉缭都显出不赞同的眼神中露出平静的笑容,伸手点在大案中央的牛皮地图上,眼中闪过一道j-i,ng光,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和善:“秦国之所以畏惧燕国,并非燕国军力强大或者国主圣明,我们畏惧的是燕国这个八百年的老诸侯,八百年都一直在背信弃义。燕国结盟随心所欲——但若是我们逼迫得燕国留下的土地向当初周天子一样稀少,不得不仰秦国鼻息存留,再无背叛的本钱呢?”
扶苏忽然明白了李斯的意思,视线落在极东之地,脱口而出:“廷尉的意思是燕南之后,再夺辽东,彻底拔除燕地的十五万边军,同时也切断燕国北逃高句丽的后路!”
“长公子聪慧,臣正是这个意思。”李斯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他的食指点在地图上,轻轻沿着燕国的地图勾画了一圈,但当李斯勾掉燕南之地和辽东的广阔领土之后,整个燕国竟然只剩下孤零零的几座孤城围绕着国都蓟城,宛如飘荡在大海之中的孤舟,眼看就要倾覆。
原本并不赞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