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窗边的纱帘被狂风掀起,外面天云变色,似乎藏了只巨兽,躲在乌云里咆哮,沾着牛奶的玻璃杯被风吹倒,啪地摔得粉碎。
“轰——”
敲门声一下比一下清晰,意识却在不知不觉抽离,世界分崩离析。
“轰隆——!”
又一声惊雷炸响,谢知终于惊醒了。
他急促地喘着气,撑着身体半坐起来,屋里漆黑一片,闪电从远处劈过,光从窗户的缝隙间挤进来,刹那间投照而来,映出张布满冷汗的苍白脸颊。
下雨了?
太阳x,ue突突直跳,他失神片刻,门边又响起了梦境里“咚咚咚”的敲门声。
心脏还在剧烈跳动,谢知闭了闭眼,翻身下床,拧开小夜灯,快步过去开门。
裴衔意穿着睡衣,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外,两手捂着耳朵,眼神惶恐:“长、长官,打雷了。”
谢知迟缓地眨了眨眼;“……你怕打雷?”
堂堂裴先生居然害怕打雷?
裴衔意还没做出表示,又一阵雷声袭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绷起了腰背,身体发着抖,脸色比谢知的还要苍白。
谢知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会儿,侧身让人:“进来吧。”
门咔哒一声关上,谢知才发现这人居然是赤着脚跑过来的,摁开灯去浴室拿了块毛巾,用热水打s-hi。外面的雷声还在继续,裴衔意坐在床上,掀起被子裹住自己,眉头紧拧着,恐惧地捂着耳朵。
谢知半跪下来,给他擦脚底。裴衔意吓了一跳,连忙挣扎:“我自己来!”
“捂好耳朵。”
谢知不容分说地拽着他的脚腕把人拉回来,用热毛巾一点点擦净了那双脚,起身放好毛巾,回来把窗帘又拉得严实了点。裴衔意已经钻上床,只露出双黑黝黝的眸子,眨巴眨巴地瞅他。
他重新拿了床被子,关灯躺回床上,想了想,不太习惯地安慰:“别怕,我在。”
裴衔意小心地向他挪近了些。
谢知睁开眼看他:“就这么害怕?”
裴衔意紧抿着唇,点点头。
“为什么?”
“妈妈走的那天,也打雷,她的脸很白,睁大眼看着我和爸爸,”裴衔意又往他身边挪了挪,小声说,“爸爸说她再也见不到我了,想再看我最后一眼,我也再也见不到她了。”
谢知稍稍怔住。
他一直以为裴衔意的家庭是幸福完满的,否则这个人为什么总是那么轻松惬意地笑着,恣意又快活的样子。
裴衔意终于凑了过来,和谢知相抵着额头,声音含混不清:“打雷时没有人和我说不要怕,也没有人抱我。长官,你可以抱抱我吗?”
难以想象,叱咤商场的裴先生居然会在一个寻常的雷雨天,发着抖可怜得像只被抛弃的小动物。
他的眼神有些许茫然,眼眶甚至发着红。
和那个脆弱的眼神对上,谢知忽然失去了拒绝的本领,没有再推开他,隔着被子,将手搭到他的背上,紧紧将他往怀里搂了搂,轻声问:“那时几岁?”
“嗯?”靠得太近,裴衔意灼热的气息几乎喷洒在谢知脸颊上,他掰着指头咕咕哝哝,“六、七、八……啊,八岁!”
“有什么好高兴的?”谢知无奈,脑袋往后仰了仰,总算能看清他的脸庞。
裴衔意弯了弯眼:“因为能回答出长官的问题呀。”
谢知体温偏低,总是很难捂热被褥。
而此时身边靠来个大火炉似的人,床褥间热得过分。他安抚地拍了拍裴衔意的背,合上发涩的眼,心想,也好,不怕感冒了。
远处天空依旧有雷声未消,每次响起,裴衔意都会条件反s,he似的紧绷起肌r_ou_。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又靠得近,细微的动作会影响到彼此,几次下来,都不太睡得着。裴衔意撒娇似的搂住谢知的腰,摇了摇他:“长官,我想听你唱歌,给我唱首歌好不好?”
谢知稀薄的睡意被他晃得消退殆尽,拧着眉,半晌叹了口气:“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谢知迎着他亮晶晶的眼神,不甚自在:“闭眼。”
裴衔意乖乖地闭上眼。
谢知许久没唱过歌了,酝酿了会儿,轻轻唱出声:“ onna buy you a nt ……”
他的声线清冷干净,平时说话的语气又冷淡,颇显得不近人情,没想到唱起歌时,意外的温柔动听。
裴衔意没忍住,悄悄睁开眼,发现谢知闭着眼,浅色的薄唇上噙着淡淡笑意。
温柔的童谣哼唱完,裴衔意不由得也笑起来,趁着谢知睁眼前赶紧阖上眼,假装自己没有不听话:“真好听。”
“嗯,”谢知低声道,“小时候妈妈唱来哄我睡觉的。”
顿了顿,他轻轻拍了拍裴衔意的背,“睡吧。”
外面雷声又滚滚而落。
裴衔意浑身的肌r_ou_却无声无息地放松下来。
他的呼吸渐缓,在母亲去世后的二十年里,像是渡过狂风暴雨后成功停泊在港湾的船只,头一次在雷声炸响的夜晚,安心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