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内侍们守在殿门之外,闻听大殿之内陛下的咆哮、嘭嘭嘭的闷响、新乡侯的狼哭鬼嚎,各个心里纳罕,面面相觑。
这位侯爷可真是不一般,几乎每一次进宫都能惹得陛下火冒三丈,隔三岔五就得拳打脚踢一番,这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怕是九族都不知道给抄了几回了,偏偏这位啥事没有,官位照做,爵位照升,实在是令人羡慕嫉妒恨……
大殿里,李二陛下踹了一通,发泄了心中火气,气喘吁吁的坐回锦榻之上,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了半壶茶水。虽然当年也经历过戎马岁月,上阵杀敌不在话下,可毕竟年岁渐长,今年将尊处优疏于操练,这身子骨已然荒废许久,踹了这么一阵,别看这小混蛋哭爹喊娘凄惨无比,实则屁事儿没有,反倒是自己被震得两脚酸麻。
这小子确实皮实,一身骨肉仿佛铜皮铁骨一般,很是结实。
上过战阵、杀过敌酋的李二陛下不似那等生于深宫高墙长于妇人之手的孱弱帝王,对房俊这等皮实孩子最是欢喜,心里的火气早就散了,并不介意这小子再自己面前耍花枪。
“听说,你小子设计出一种有四个轮子的马车?”李二陛下的思维有些跳跃,刚刚因为主考官之事踹了房俊一顿,紧接着却提起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四轮马车……
“是……”房俊呲牙咧嘴,浑身酸疼,看着李二陛下的眼神就有点幽怨。
好好说话不行么,非得踹人?
“听说,你那马车要一万贯一辆?”李二陛下神色有些不善。
房俊察言观色,心下不由一紧。
这话是啥意思?难不成是见咱这边暴利,所以眼红了想要分一杯羹?绝对有可能!这位可不是什么好鸟,从来都是见到便宜就想占还从来不肯吃亏,玻璃作坊那件事,直到现在房俊都还在心疼得直滴血,这又看上四轮马车了?
眼珠一转,房俊赶紧说道:“陛下,臣要向您弹劾韩王、宋国公、夔国公、永兴公……这些亲王国公食君之禄,却并不忠君之事,?一粥一饭,不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不念物力维艰,生活奢靡作风腐敗,动辄上万贯的花销,却不知凭借他们的俸禄以及田庄的产出,何以支撑他们这等靡费?因此,微臣弹劾这几位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之罪……”
李二陛下一脸茫然:“啥……啥罪?”
“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之罪!”
“啥意思?”虽然字面的意思很浅显,很容易让人理解其中的含义,但是面对这么一个新鲜的罪名,李二陛下还是有些理解不能……
房俊侃侃而谈:“此罪,是指国家公务人员的财产或者支出明显超过合法收入,而且差额巨大,尚且本人不能说明其来源是合法的行为。”
抱歉了各位,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为了打消李二陛下动自家马车的主意,只能拖出来各位当挡箭牌了……
李二陛下明显有些愣忡。
虽然这说法新鲜,而且有些匪夷所思,可是仔细这么一琢磨,却发现居然真的很有道理……
有的时候,处置一个贪官很容易,但是想要拿出确凿的证据却很难。毕竟这年代既没有录音有没有监控,想要收集证据简直难如登天,想要毁灭证据却轻而易举。
如果一个官员真的对自己的巨额财产来源解释不清楚,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些财产都是非法所得!至于如何非法所得?无外乎貪污、受賄、侵佔他人資產……正常的来源怎么可能积聚起巨额的财产?又怎么可能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岂不是说,若真的能有这么一个律例,根本无需证据即可直接定罪?
一瞬间,李二陛下真的有些心动……
可是随即他便想到这项罪名的不妥之处。
不说别人,但说房玄龄,他能说得清楚自己的财产来源吗?
绝对不能!
作为大唐的官员,收入的主要来源既不是俸禄亦不是皇帝的赏赐,而是田庄的产出。每一个官员都有一份职田,为官一日,这份职田的收入便归其所有,等到不担任这个官职,这份职田便将由官府收回。除此之外,那个官员士绅不是大批的购买土地?这些土地因为地域不同,所种作物不同,土壤贫瘠肥沃不同,产出自然也不同。
杂七杂八的加在一起,谁家的收入能说的清楚详细?
若当真颁布这么一条律例,说不得就得天下大乱,朝中弹劾不绝,构陷成风……
想到此处,李二陛下瞪眼斥道:“若然是个佞臣,居然想要引诱朕自毁长城吗?”
房俊眨眨眼,状似不解:“难道陛下不认为巨额财产来历不明是个大问题吗?长此以往,那些王公贵戚朝廷官员,便可肆无忌惮的敛财……”
“滚你的蛋!”李二陛下没好气的骂道,他算是看出来这混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不想送给自己马车,想要打岔么?
想得美!
“素闻你家那四轮马车设计精妙,乘坐安稳,华美异常!你且报个价来,朕要购置一辆,以作郊游时乘坐。”
房俊一张脸都抽抽起来……
还是没躲过啊!
敢跟皇帝要钱么?
不能够啊……
“诺……”房俊无奈,只得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皇帝订车,怎么也不能太过敷衍,这一下子,几千贯就算没了……
李二陛下这才满意,也不理会房俊心不甘情不愿仿佛被人宰了一刀也似的颓丧样,骂道:“小小年纪偏生就如此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