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至黎明,天际一片黑暗,大雨倾盆如注,依旧未停。
裴行俭回到镇公署,脱去湿透的衣物换上干爽的官袍,坐在椅子上饮了一杯热茶,心思沉重,拒绝了厨子端上来的早膳。
仓库爆炸之事太过蹊跷,万一当真指向房俊,恐怕不好收场。
华亭镇乃是房俊根基之所在,无论是此间开天辟地的生产队模式,亦或是作为市舶司心脏的码头,乃至于沿海无数金银堆砌而成的盐田,都是房俊数年来凝结而成的心血。
能够这样的根底交托到裴行俭的手中,可见这份信任是何等之沉重。
然而现在,却在裴行俭手上出了如此之大的疏漏……
如何对得住这份信任呢?
抬眼瞅了瞅外头瓢泼也似的大雨,天色依旧昏暗,院子里的官吏衙役俱是披着蓑衣雨具,脚步急促,往来匆匆。
谁都知道发生如此大事,若是朝廷追究下来,此间怕是无人可以置身事外,搞不好甚至要被押解进京,接受三司会审……
震天雷这等杀器,实在是太过重要!
一下子丢了那么多,皇帝如何能够放过?不追查出丢失的那些震天雷的下落,此事绝对不会罢休。
雨幕之中,一个官吏穿着蓑衣,疾步而来,进入屋内。
“长史!”
“情况如何?”
那官吏任凭额头雨水淋淋,肃容答道:“已经搜过吴老三的家,并未发现大笔银钱。不过其妻透露,五日前吴老三喝酒撒疯,曾说欠下来一笔巨额赌债,甚至要将两个尚未及笄的闺女卖去青楼抵债,是其妻以死相迫,吴老三这才打消了主意,自那日起,吴老三便未曾回家。”
裴行俭目光一亮:“五日未曾回家?那么他一直在码头当值?”
那官吏道:“自然不是,兵卒值夜,要整宿不合眼,所以码头上值夜的兵卒都是值一休二,即当值一晚,休沐两天。吴老三昨夜当值,上一次当值本应是三天之前,但是码头那边有记录,三天前吴老三告假未至。”
“亦即是说,自从上一次吴老三在家中与其妻打闹,直至昨夜当值,这期间的几天此人既不在家,亦不曾在码头,那么他栖身何处?”
“下官已然派人去查,只要针对是苏州城内的青楼与赌坊,想来必是在这两处地方。”
裴行俭缓缓颔首,赞许道:“做的不错!加派人手,封锁消息,要秘密的查,别弄得满城风雨。”
那官吏苦笑:“下官尽力而为。”
苏州城乃是江南繁华之地,城中世家林立、商贾如云,青楼赌坊数不胜数,要去调查吴老三是否在哪一家栖身,势必要一家一家的找过去,想要不引起有心人的警觉,谈何容易?
可是却也没有别的法子,水师固然势力庞大,但是在苏州城中却并无跟脚,更别提华亭镇了,在苏州城那些个世家富商的眼中,简直对繁华兴盛的华亭镇嫉恨交加,恨不得海水倒灌将整个华亭镇淹了才好……
那官吏匆匆离去,又一名武将匆匆而来。
进了屋子,这武将褪去身上的蓑衣,面目清秀、身材挺拔,施礼道:“见过长史!”
裴行俭微微颔首,道:“神封免礼吧,调查情况如何?”
这青年武将名叫裴肃,字神封,乃是闻喜裴氏子弟,亦是裴行俭的族弟。跟随裴行俭南下华亭镇,裴行俭见他性情刚烈,不谙官场之圆滑,故而安置于水师之中,如今已是一名校尉。
裴肃道:“末将已然会同水师之中制作火器的工匠前往现场勘察,初步估计,那等爆炸之规模需要不下于一百枚震天雷,而仓库之中存储的震天雷足足有三百枚,亦即是说,有至少两百枚去向不明。”
裴行俭捂着额头,心里狠狠的沉了一下。
虽然心中早已知道必然有震天雷失窃,但是一下子丢了这么多,还是令他难以置信。
震天雷之威力,朝堂上下早已广为人知,数次战争之中都展露出其强大的力量,素来被李二陛下视为重中之重,一再叮嘱绝对不可流落在外。若是这两百枚震天雷最后被运去长安……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过这个时候并非扼腕叹息愁眉苦脸的时候,裴行俭深吸口气,问道:“苏大都督有何说法?”
裴肃道:“大都督派遣末将前来,曾有交待,但凭长史指挥,任何命令不得违抗。”
裴行俭心中一暖,这是苏定方在向他表达支持,也算是阐明心迹,有问题,咱们一起扛!
这才是手足袍泽啊……
裴行俭当机立断:“既然如此,就请给水师下达命令,所有快船全部派出,一部分封锁吴淞江河道,一部分管控长江,严查往来船只!这场大雨声势颇大,江水暴涨波浪翻涌,贼人定然走的不远,再快也不会快过水师的快船!”
裴肃想了想,道:“没错,在江面上他们跑不快,扛着两百枚震天雷也不可能弃船登岸,这等大雨天,震天雷必然要用器具装着以免被雨水打湿,否则也就废了!末将这就去安排快船封锁水道!”
“去吧,不可有一丝一毫大意,但凡有嫌疑之人,即刻抓捕,宁可抓错,绝不放过!”
“喏!”
看着裴肃大步离去,裴行俭稍稍松了口气。
这场大雨固然给贼人提供了作案之便利条件,却也成为束缚他们的羁绊,就不信贼人还能插翅飞上天不成?
只要贼人还在方圆百里之内,就算掘地三尺,也得给这两百枚震天雷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