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子往外渗着血,气喘咻咻,抬头盯着不断向外吐着火舌的高大水塔浑身发抖。八团那个时候已将最后的预备队投入了战斗,再没有兵力可补充了。金可抽出手枪说,老关,你喘口气,我来吧。关山林说,咱们分过工,我打前,你打后。金可说,连文艺兵炊事兵都上来了,哪里还有什么后关山林说,狗日的火力太猛,烫手金可说,先拿炮轰他于是调八二平射炮和六0迫击炮来,对准水塔猛轰一阵。水塔是大理石和青麻石砌成的,难轰,水塔下又有地下室,炮一响,守军就往地下室里钻,躲过了炮轰再钻出来从枪眼里往外开火。关山林看这架势不起多大作用,就说,这样不行,得派掷弹手抵近了打。把狗日的火力压制住,部队同时发起冲锋金可说,我看行,你指挥,我带冲锋队上,这回非打下他不可关山林看政委也是强缠上要打这一仗,便说,也行,我先让掷弹手爬到水塔下面打上一气,你看我把火力压制住了你再冲锋,动作要快,只要贴进了水塔,狗日的就拿你没辙了大家分头准备了一阵子,金可带着冲锋队,都爬在铁道后面,关山林让五六名掷弹手准备好,先叫平射炮和六0炮照着水塔猛轰一阵,掷弹手乘着炮火爆炸的间隙猫着腰顺街道两边的墙角穿过过街天桥抵近了水塔,然后趴在地下,用掷弹筒一人朝着水塔的火力点打了两发掷弹头。水塔上一片火光,大理石和青麻石的粉尘四下飞扬,罩住了炎炎烈日。金可看着水塔上的火力被压制下去了,就带着冲锋队一跃而起,朝水塔冲去。谁也没有注意过街天桥上有什么异样,等邵越看出那里有什么不对劲,拉着关山林着急地喊,团长,天桥上有埋伏时,局势已无法挽回了。埋伏在过街天桥上的是两个大麻袋,每只麻袋都有一条绳子牵着水塔,麻袋和绳子先前都是静静的不动声色,在硝烟和火光中阴险地守候着在那里,耐心地计算着它们的猎物,它们像死去了的动物尸首似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猜测和怀疑,这就使它们的威胁发挥到了极致。当金可政委带着冲锋队的战士冲过铁路,冲过大街,从过街天桥下穿过的时候,联系着麻袋的绳索被水塔里的守军拉动了,两只麻袋同时开了口,从桥上下雨似地倾倒下上好的黄豆,那些滚圆的豆子立刻铺满了街道,冲锋的战士踩在上面,站不住,一个个都猝不及防地摔了下去,手中的武器摔得老远,水塔在这个时候像突然醒过酒来的妖怪,睁大了眼睛,黑洞洞的窗口同时吐出重机枪、轻机枪、冲锋枪的火舌,子弹的火网将黄豆和黄豆上面的冲锋者打得乱跳,街道上立刻像开了屠宰场,躺满尸体,淌满鲜血。关山林一腔热血从脑门上直蹿而出,冲着冲锋的人大声喊道,回来快撤回来冲锋的人听见小喇叭命令撤退的声音纷纷往回撤,但他们越是急,越是不能保持住平衡,爬起来,又滑倒在地,爬起来,又滑倒在地,四平城突然变成了一座站立不住的浮岛,那些贸然撞入的水手一个个都像晕了船似的在上面跌爬滚翻,而水塔则以不变应万变的阴险和冷静嘲笑着用死亡接待了他们。关山林目瞪口呆,光着的脑袋上坚硬的头发冒着火苗,浑身冷汗如雨,他为这种从未见识过的卑鄙无耻的战术怒火中烧,愤恼欲绝,同时又无计可施。他看见好几个战士被子弹击中了,在街道中心抓着黄豆痛苦地爬动。他看见政委金可坐在黄豆上面,似乎无法相信地摇着头。一串重机枪子弹飞来,将金可的胸膛打得稀烂,金可差不多是被拦腰切成了两半,在他倒下去的时候,他还把手中的加拿大手枪指向水塔,似乎在最后时刻,他还想弄清站立不住的浮岛之谜
黄昏时分,伤亡过半的八团奉命撤出战斗,他们在夕阳惨淡的余辉中抬着战友们流淌着鲜血和耷拉着肢体的担架缓缓离开铁路线,从城西出城,十天以前,他们就是从这里高举着战旗呐喊着冲进城来的。灼烤的夏风中,城外的血腥味比市区中的血腥味淡了许多,也纯了许多,也许是这个原因,八团的干部战士突然之间一下子都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二十四小时之后,攻城的枪声骤然停止下来,所有的部队同时接到撤离战斗的命令,一夜之间,十几万民主联军的战士撤出已被打得支离破碎的四平城,井然有序地消失在夜幕之中。撤退的命令是民主联军总司令林彪亲自发出的。郑洞国和孙立人的两路援军已与担任打援的部队接上了火,而四平城还有一半在陈明仁手中,林彪担心拿不下四平,使全军陷于被动局面。其实,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郑洞国和孙立人此刻最担心的不是救不出陈明仁,解不了四平之围,而是担心林彪最擅长的围城打援战术,所以五十三军和新一军的行动非常谨慎,非常缓慢,几乎是走一步看三步,民主联军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和兵力给四平守军以最后一击。而四平的守军确实也顶不住了,连陈明仁本人也已将一支二号勃郎宁手枪顶上了子弹,装在衣兜里,准备随时以身殉国。他完全没有想到攻城的部队会在突然间自动退去,还他一条生路。自然就更没有想到,半个月之后,他将携夫人一同飞往南京,接受蒋介石的亲自授勋,成为暗然失色的黄埔将领中的一颗希望之星。
民主联军的撤退从容不迫,没有受到任何威胁。
6媒妁
1947年秋季攻势结束后,东北民主联军经政治委员罗荣桓将军的提议改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