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一摇,摇到火车站、汽车站,摇到孤寡老人邢大娘家。画外音把金大印抓小偷、照顾邢大娘的事迹声情并茂地说了一遍。最后,镜头定格在江滨路,江滨路上车来车往。
有人在门口叫买烟,王舒华走到烟柜边打开烟柜。卖完烟,王舒华回过头想仔细地看一看电视,但又有人叫买一斤酱油。王舒华只好又去打酱油。在播放这个纪录片的15分钟里,王舒华不是打酱油就是卖洗衣粉,始终未能安静下来看电视。但苏永和马艳却一动不动地站着,把这个片子看完。当画外音再次响起“被救的孩子你在哪里”的时候,马艳听到一连串的抽泣声。她看见苏永稚嫩的肩膀一抖一抖地。苏永对着电视说金叔叔,我在这里。看到这一幕,马艳的泪水也禁不住流了出来。她被自己的解说词感动,也被苏永感动。
王舒华说你明明知道被救的孩子在这里,为什么还要在电视上找孩子马艳说因为你没有承认你的孩子被救。王舒华说现在我承认了,你要我怎样马艳说你带着孩子到医院去看一看他,他不会要你出医药费。
第二天早晨,马艳和电视台的记者在金大印的病房里架好摄像机,等候王舒华的到来。王舒华一手提着塑料包一手牵着苏永撞人预设的镜头。摄像记者吕成品说拉住老金的手。王舒华丢下塑料包和苏永,双手拉住金大印的手。吕成品说叫叔叔。苏永站在王舒华的身后,响亮地叫叔叔,叔叔声此起彼伏。吕成品说哭。叔叔声落地,哭声像炊烟一样飘起来,苏永和王舒华拉开塑料包,香烟、酱油瓶、洗衣粉、牙刷、牙膏和香皂滚到地板上。王舒华说我没有更好的东西,不知道这些东西老金需不需要金大印说需要需要,这都是些好东西呢。王舒华把散落的东西重新装好,放到金大印的床头。吕成品关掉摄像机,说了一声好。王舒华被好字吓了一跳。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报纸、电视台和电台,用相当大的篇幅连续报道金大印的事迹,他的名字排在报纸上,有拇指那么粗大,他的脸有电视机屏幕那么宽敞。他被人们扶上轮椅,在本市的各个单位巡回演讲,马艳成为他的特别顾问。
在金大印忙碌的日子里,何碧雪相对有了一点自己的时间。她拿着登载金大印照片和金大印事迹的报纸,回到阔别已久的家。她把报纸一张接一张地帖到墙壁上,要我和姐姐牛红梅细心地阅读。她还要求我们抽空去看一看金大印。她说排除英雄不说,他毕竟是你们的爸爸。别人都去看他了,自己的孩子却不去,这太说不过去了。牛红梅说我没有时间。我说我们的爸爸叫牛正国,不叫金大印。何碧雪说你们那个爸爸呀,他已经死了。他算什么爸爸,说话不敢高声,名字出不了兴宁小学,那也配做爸爸。何碧雪的脸上洋溢着鄙视的表情。你看人家老金,多英雄多光彩,何碧雪朝着墙壁上的报纸指指点点。我说我姓牛,又不姓金。他英雄又怎样他光彩又怎样我们可以向他学习,但绝不叫他爸爸。英雄就可以随便做我的爸爸吗
何碧雪的脸被我说得一阵青一阵紫,赤橙黄绿青蓝紫,她愤怒地走了。她刚迈出家门,我就开始撕那些报纸。她身后响起水流般的哗哗声。但是她没有回头制止我的行动,她的涵养很好。
在作了七七四十九场报告之后,金大印复归平静。鲜花和掌声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金大印独自看着岸边的泡沫。他已从病房转移到家里,每天靠翻阅日报纸打发时光,楼梯道里的每一阵脚步声,都能勾起他最美好的回忆和收支遐想。但随着脚步声的升高或下降,他感到胸口里被人挖走了一块肉。他渴望有人敲门。
何碧雪在上班之前为他准备一根绳子,绳子的一头系住门锁,另一头系在金大印的手腕子上。如果有人敲门,金大印不用起床,只要轻轻一拉绳子,门就可以打开,金大印小心地捏着绳子,一次一次睡去又一次一次地醒来。一天上午,他终于听到了敲门声。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没有急着拉开门,而是张着耳朵细心地聆听。一声两声三声,他的耳朵和心里都听舒服了,他才拉开门。江峰副院长从门外走进来,一直走到他的床边。
江峰说我代表院领导来看你,你有什么要求,比如住房、奖金等什么要求可以向我提出来。金大印说我不会向领导提任何要求,不会给你们为难,我现在很知足。我只想作一场报告,好久没讲话了,我的喉咙一阵阵发痒。江峰说你该讲的地方都去讲过了。金大印说我们遗漏了一个地方。江峰说什么地方金大印说少管所,我想去少管所作一场报告,救救那些孩子。江峰说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你就这么一点要求金大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