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印拍着何碧雪的肚皮说快有了吧。何碧雪说你再耐心地等一等,我就不相信这么好的土地长不出庄稼。业余时间,金大印别着那支刚领到的五四手枪,到火车站、汽车站和商场去抓小偷。一年多时间,他在不同的场合抓了无数个小偷。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对小偷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仇恨,下手也特别地狠。有时他会把小偷的鼻梁揍扁,把小偷的骨头接断。当他听到小偷的求饶声时,他会感受到无比的快意。熟悉他的惯偷,常常在被他抓住的时候,不停地叫他爸爸,饶了我吧。爸爸,我的好爸爸。听到这么仁慈的叫声,他的心肠一软手一松,便放小偷一条生路。
我的母亲何碧雪会从金大印回家的具体表现,判断他是抓了小偷、放了小偷或是揍了小偷。如果是把小偷抓到派出所,金大印回到家里一般不说话,只是独自喝一杯白酒。
如果是揍了小偷,他会先洗一把脸,有时何碧雪会从他手上看到鲜血。洗完脸,他常常会说今天我把他的骨头接断了。何碧雪说你揍了那么多小偷,你就不怕金大印说怕,有什么好怕揍坏人又不犯法。如果是放了小偷,他会格外兴奋和自豪,他会不停地笑着说他叫我爸爸,哈哈,他叫我爸爸了。这样的日子,他甚至会跟何碧雪过上一次具体生动的夫妻生活。
上班的时候,金大印坐在值班室里,他除了观察每一个进出医院的人外,还抽空阅读报纸。他看报纸就像抓小偷,每一个字和每一个标点符号他都不会放过。换而不舍的阅读,终于使他看到了一封令他振奋的读者来信。
编辑同志:您好我是天峨县八腊乡洞里村谷里屯的农民。今年七月,我到部队看望儿子途经南宁,在汽车站排队买票的时候,我衣兜里仅有的100元钱,被小偷扒走了。正当我举目无亲无计可施脸色发白嘴唇发紫的时刻,一位40岁上下、方脸、浓眉大眼、穿着旧军装的男人,拧着小偷的耳朵来到我面前。他问小偷是不是偷了这位大爷的钱小偷连连求饶说是的。这位中年男人把那100元钱还给我,说大爷,你要提高警惕。我说谢谢你啦,好人,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工作我要写信到报社去表扬你。他说我姓雷,你就叫我雷锋吧。说完,他拧着小偷的耳朵走了。我为我们的社会主义国家,我们的首府南宁有这么好的同志而自豪。所以,特借贵报一角,向这位勇擒小偷的同志。表示我深深的谢意
秦方好
看完这封读者来信,金大印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把报纸抓在手里,跳出值班室跳出医院大门,逢人便说这是写我,这封信是在写我。这天下午,他提前半个小时下班。远远地,他就对着自己的阳台喊何碧雪。他一路喊着走进家门,家里空空荡荡,何碧雪还没有下班。他坐在客厅里又把来信读了一遍,然后到食堂里买了一碗扣肉和半只烧鸭。
当何碧雪推门而入,看到桌上的扣肉和烧鸭时,她吓了一个倒退。她说我还以为走错门了呢金大印说怎么这么晚才下班何碧雪说没晚啊,和往时是一样的,五点半下班。
我抓小偷的事登报了,金大印故意用平静的语调说道。真的何碧雪又惊又喜,把喝到嘴里的凉开水全部喷到地板上。金大印说不信你自己看,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何碧雪抓过报纸,一字一句地读起来。但只读到一半,金大印便把报纸夺了回去。
他说还是我读给你听吧。金大印又从“编辑同志您好”开始往下读。读完之后,何碧雪说这是写你吗金大印说是的,这件事我记得一清二楚,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天的情况就像电影一样,从我的脑子里一闪过。
很快地,烧鸭和扣肉塞满了他们的嘴巴,他们已顾不上谈论这件事情。但是他们的脸上挂满笑容,嘴角不时漏出饱嗝。有一句话,从何碧雪的嘴里挣扎而出:明天,你到报社去告诉他们,这封信写的就是你。也许,他们正急着找你呢。
第二天上午,金大印找到了编发读者来信的责任编辑马艳。马艳大约30来岁,脸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一看上去就知道她是一位有夫之妇。金大印指着报纸说这封信写的是我。马艳说你怎么知道写的是你金大印把他一年多时间,在火车站、汽车站和商场抓小偷的事重述了一遍。马艳听得耳朵摆动双目瞪圆嘴巴张开。马艳说但这也不能说明这封信说的就是你,一位40岁上下,方脸,浓眉大眼,穿着旧军装的男人就是你吗似乎不太像,你的眼睛并不大眉毛也不浓。金大印说你这是侮辱,我做好事不留名,你反而奚落我。金大印转身欲走,马艳叫住他。马艳说不必生气,即使这封信真的是写你,我也百分之百地相信它是写你,你又怎么样金大印说不怎么样,我只是说说而已,不怎么样。马艳说像你这样的人,现在不多。在没有英雄的年代,你愿不愿意做一位英雄
金大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马艳示意金大印坐下,并摆出一副慈祥的笑容,她像一位母亲面对儿子那样面对金大印。他们就英雄的话题全面系统地谈论起来。
临走的时候,马艳封了三个信封交给金大印。她要求金大印按照信封上标明的顺序,先打开第一个信封,在完成第一个信封里的任务之后,再打开第二个信封。当三个信封里的任务都完成之时,也就是大功告成之时。马艳说到那时,我自有主张。金大印领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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