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光说你终于回来了,我已经等了你两个多小时。你上哪里去了你的姐姐呢
我说她病了。他马上变得焦急不安,抓住我的手臂,命令我带他去见牛红梅。我说不是她病,是妈妈病了,她在医院看护。他说别骗我了,牛翠柏,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出你在撒谎。我有一种预感,一定是她病了。快告诉我,她生了什么病我说我没撒谎。他在客厅里踱着方步,双手不停地搓动,十根指头六神无主。突然,他用手掐住我的耳朵,一股痛闪电似的流窜我的全身。他说快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她住在哪个医院我必须见到她。我咬紧牙关,说不知道。他的手稍微往上一提,我的耳朵快被他扯裂了。他板着面孔再次逼问姐姐的下落。我想我不能告诉他姐姐引产的事,如果他知道,他就不会对姐姐感兴趣。我用痴呆的目光,盯着他的目光。他说你还充当好汉,我看你招不招
他的手又往上提了一点,我的耳朵再次被拉长,我踮起脚跟,全身的重量系于一只耳朵。
汗珠豆子一下子从我的额头滚出。所有的声音消失,我看着他开合的嘴唇,像看一部无声的电影。我的耳朵暂时失去听力,牙关愈咬愈紧。几滴生动的眼泪滚出我的眼眶,无数革命的先烈和英雄闪过我的脑海。
杨春光从我的嘴里得不到什么口供,终于松开手,我的耳朵又慢慢地缩回我的耳根。
他说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找到她。我把本市的医院找遍,我就不相信找不到牛红梅。他拉开门冲进黑夜。
第二天中午,我捧着盛满饭菜的热气腾腾的饭盒,去医院给牛红梅送午饭。推开病房的门,我看见杨春光坐在牛红梅的床头,他正在喂牛红梅喝汤。
杨春光告诉我,昨天晚上我离开你后,就直奔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我从一楼找到四楼,护士们都说病房里没有姓牛的病人。当时我看了看手表,才九点钟。我不想这么早回去,我渴望见到你姐姐,我发誓今夜一定要找到她。出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我径直往西走。你知道,西边是省医院。我从内科病房问到外科病房,始终没有牛红梅的消息。
可以想象,那时我有多么灰心。我分析,牛红梅住省医院的可能性极大,因为她是省医院制药厂的职工。可是整幢住院楼我都问遍了,值班的护士们不是对我摇头,就是对我翻白眼。
我夹着尾巴垂头丧气地走出住院大楼,我想今夜要见牛红梅,是不太可能了。这么伤心地想着,我回过头万般留恋地望一眼楼房,楼房里灯火通明。我对着楼房喊牛红梅,喊到第三声时,二楼的一扇窗子推开了,一个女人伸出头来说谁在喊牛红梅我说是我。
她说你是谁我说是牛红梅的朋友。她说你上来吧,她就住这里。我像一位短跑运动员,朝着目标冲刺。我发觉我跑进了妇产科,这是我在寻找牛红梅的时候,惟一没有询问的科室。我没有想到,她会住进妇产科。
当我走进她病房的时候,她的目光先是一亮,然后像一盏熄灭的蜡烛慢慢变弱。她说你是,你是杨春光。我朝她点头。她说你怎么来了我说我是自己找来的。她说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种地方见面。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这样我找到了你姐姐。
经牛红梅批准,杨春光从我手上获得一把牛家的钥匙,从此他可以自由出入牛家。
为了照顾牛红梅,杨春光耽误了许多课程。校长刘大选问他,杨春光呀杨春光,你是要事业还是要爱情杨春光说生命诚可贵,事业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
晚上,杨春光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整夜整夜地失眠。他向我打听牛红梅的轶闻趣事。牛红梅最喜欢吃的食物。深更半夜,他把我从床上叫起来,要我协助他装扮我家的客厅和门楣。他反复强调,不要告诉牛红梅,等她出院的时候,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为了这些让牛红梅意外惊喜的工作,我的双手沾满油漆和浆糊,杨春光则多次从两张重叠的椅子上摔下来,把膝盖都摔破了。
终于等到牛红梅出院的日子,杨春光借了一辆人力三轮车。他当车夫,我和牛红梅坐在靠椅上,三轮车徐徐驰向街道。他的肩膀无边宽阔而厚实,像遥远的地平线,在我们的眼前晃动、起伏。他把三轮车踩得飞快,铃铛声像一串欢快的音乐,滑过街道。许许多多的行人侧目仰望我们,我们像幸福的王子和公主。车速渐渐地减慢,杨春光回头望我们一眼,咧开嘴角送我们一个笑容,然后又拼命地蹬车子再次飞起来。他的汗珠子像金色的黄豆,洒落到马路上,衣服被汗水湿透。
车子停在我家的门口,牛红梅首先看到油漆一新的门板,然后是门板两边的标语。
左边写着:热烈祝贺牛红梅出院右边写道:欢迎牛红梅凯旋跨进大门,牛红梅的头部碰出叮当叮当声,她看到门媚上吊着一串风铃。客厅的四壁,贴满了大幅的电影宣传照,李玉和、李铁梅、杨子荣、沙奶奶、小常宝全都睁大眼睛,从墙壁上俯视牛红梅。
牛红梅在众目睽睽之下,搂住杨春光湿漉漉的脖子飞快地咬了一口。笑声像清脆的鞭炮,噼噼叭叭地炸响。杨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