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宫中凶险难测,丞相府,芸娣心儿越发不安,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骚乱,婢女喘喘回
来,“门外来了一群流民,胡乱嚷嚷,府兵正拦着。”
芸娣披衣前往前院,才知道婢女说的算轻了,流民不仅堵住府大门,将府上各处出入都堵住,
弄这么大气势,整条巷子挤满人,说是桓猊战败,要讨个说法。
贱民来向世家来讨说法,这搁在哪,都是一个笑话。
然而这个笑话,眼下却真实发生在桓氏门口,若今日真被他们闯进来,明日,桓氏一族就将成
为江左中人的笑话。
这些流民乌泱泱的一片跟打仗似的,合力抬着木桩子一下下撞门,听得让人心惊,婢女们没见
过这样凶悍的架势,怯怕地躲在主子身边。
此时,两扇高大朱门砰砰直响,府兵拒不开门,外面尽是一片谩骂,甚至听到有人喊,“肏你
们桓家走狗!这些贪官不得好死,男的都杀个干净,女的抢回去骑做婆娘!”
“听说桓三娘子貌美天仙!兄弟们,把桓三娘子抢回来,给大伙轮流当婆娘!”
外面种种极难入耳的辱骂,都涉及桓三娘子,分明是想逼府中侍卫愤而夺门,来个一网打尽,
芸娣听了也气得生怒发抖,仍冷静下来,嘱咐府上任不可轻举妄动,又询问府上管事。
管事叹道:“娘子有所不知,乌衣巷本就是世家居住之地,只要闹出的人命无足轻重,官府不
会管,也不敢管。这些流民也不知怎么被他们混进来,一路大摇大摆行来,竟无一家提防提
醒。”
其实众人心知肚明。
桓氏如今落难,一向作对的世家自然避之不及,而同盟的世家则领着子弟进宫支援桓氏,于是
造成乌衣巷中援兵尽数不在,家里多是女眷仆从,如何应付得了这有备而来的流民,想报信儿
也难。
所以现在丞相府上的人出不去进不来,被流民围困,无法派人通知援军,一时陷入困局。
芸娣看到被拍得砰砰直响的两扇朱红大门,特地吩咐仆从取来桓猊挂在书房里的佩剑,手越发
捏紧,喝道:“开门!”
管事惊道:“三娘子,不可开门,若冒然应敌,可能有奸细混入宅中,后果凶险。”
芸娣依旧语气高扬,“流民显然是有备而来,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今日不开门是死,开门亦是
死,桓家的人不能怯退,不能让这些作乱的流民践踏了我们的骨气。”她咬咬牙,抽出桓猊的
佩剑。
刀光剑影之间,仿佛封印的战场厮杀被解开,一股激愤的热流在她心头盘旋,芸娣目光坚定,
斩钉截铁道,“桓家的人,怕这些狗贼做甚!拼死要杀出一条血路!”
在场人有的恐惧,有的愤怒,有的怯退,但无一例外,都对外面作乱的流民深恶痛绝,眼下听
了这番话,无不受振奋,正准备背水一战。
千钧一发之际,倏地,外面有人高喊道:“官府的人来了!是建康的活煞神!”
谢玑不仅带来廷尉的人手,身旁还带来禁军,最终将流民擒拿,带回去严刑审问。
这时桓府的每个人脸上都落着一层冷汗,要是刚才真被流民闯进来,后果不堪设想,芸娣
道:“先生最快的时间也要半炷香后赶到,怎地来早了?”
谢玑道:“丞相早知今夜他离开,府中必定生事,于是嘱托我照看。是我大意,只派几个手下
盯梢,不曾想流民闹这般大。”
芸娣心想原来是阿兄的安排,声音不觉缓和,行礼谢道:“今夜若不是先生,桓府上下早已成
为他人手下的踏脚石,我替他们向先生道谢,宫中可有消息?”
谢玑垂眸望她,“眼下儒学馆与道学馆的学子争吵不停,无法定夺,正往宫里去。”
芸娣起先疑惑此事与宫中局势有什么关联,转念一想,灵犀倏地点透,这件事不仅不大,而且
牵一发而动全身。
儒道两家素来竞争激烈,一家是前朝正统,一家时下盛行,背后实则是君主与世家的对决,两
派争锋胜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种局面下,令皇上想起桓琨极力筹建儒学馆一事。
世人皆知桓琨喜清谈道风,迎合世家心态,而他这般地位,又费力在建康修建多处儒学馆,遭
人非议,何尝不是拥护至上的皇权。
一旦想到这层,皇上很难不回想南渡之初举步维艰,君臣之间和睦融洽,同心协力,桓琨更是
献计出策,以身作则,主动学习吴语,与郡望联姻,给以高官厚禄,将南渡士族与流民安置在
吴姓势力薄弱的边远地带,不过几年,奴客纵横,固吝山泽,为京口之蠹,打破吴地郡望独大
的局面,乃至有今日蒸蒸日上的兴荣。
最后皇上会想,赤龙所做一切,是为江山社稷,亦是为他这个皇上。
赤龙二字,赤子之心难得。
由两派争锋到儒学馆再到往昔,一环扣一环,勾起皇上感慨草创之艰难,君臣之默契,皇上虽
喜猜忌,但也宽仁重情,如何不开恩。
皇上虽难以掌兵权,但仍是一国之君,皇室威严仍在,发生这样大的事,七家家主进宫首先得
到皇上的允准,虽说有点像走个过场,然而皇上倘若为桓氏说话,世家明面上也无可奈何。
一旦双方这场僵局开了裂缝,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