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说到第三,凤子桓站起来,盯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朝廷在明抢?像土匪一样?”
本来准备出来附和顾衡的几个人动也不敢动了。
顾衡也没说话,安静地站在那里,腰板挺直。凤子桓几乎想把他的腰板给他打断。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方案太严苛了,朕应该从朕继位的时候,咸和元年开始算?还是你觉得这个方案太仁慈了,朕应该倒回到文成五年,甚至三年的时候,到时候你顾家,怕一点土地都不剩?嗯?顾爱卿,你家在永嘉郡和吴郡的地堪称两郡第一,在会稽的山中还有三个别业,住得舒不舒服?嗯?奴婢家丁动辄千人,还不算庇护的佃户和挂名的奴婢,用得可顺手?你现在说这番话,是何居心?”
崔仪的身影动了动,被凤子樟看见,两人心里的鼓点急促。
顾衡平静地开口道:“老臣是希望帮助陛下推行陛下想要的改革,既有效果,也不失礼义道德,不失信于任何人,使天下人皆可信服。让陛下得做一代明君。”
顾衡这话固然可以引申出许多问题,但并不算夹枪带木奉;要那样解读,就是过度解读,是欲加之罪。要是头脑正常、清醒,知道要调和而非对立,不该把事情闹大,就不应该做那些解读。
但是这时候的凤子桓不是。
“咣”的一声,凤子桓衣袖一甩,案上笔墨纸砚全都飞了出去,撞在殿门外的宫柱上。“顾爱卿这话,是说朕想做的、要做的事,失信于你们世族了?”顾衡来不及开口辩解,凤子桓声音突然放大,怒气再也不能遏制,“这种无耻之言!你也好意思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135}’,这话你们人人都知道!后面呢,后面说‘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你们乃是守土之臣,土地,家丁,奴婢,来自于谁?来自于朕!!若无皇家立足于此,尔等何来的荣华富贵?!你们享受这些好处这么多年,贪得无厌,叫百姓不但求告无门,还要卖身大户,任人欺辱,然后背后骂这该死的皇帝纵容这世族行凶吗?!怎么听着都是你们落好处,而朕替你们背负骂名呢?! ”
众臣见皇帝盛怒,纷纷跪下。只有顾衡、崔仪和凤子樟还站着。
“难道顾爱卿你也是‘燕燕居息’、‘息偃在床’、‘湛乐饮酒’、‘出入风议’的?!哼!朕看你倒是‘靡事不为{136}’!你顾家在永嘉和吴郡,最好的果林,产出最多的水泽,还有两百亩最好的地,都是你家的!本来不过是永嘉一带农户的地,倒被你家收去了!是你带头的,还是乃父?!要知道在令尊那时候,强占山泽,是重罪!你们世族高门,标榜尽忠国家,都是肱股重臣,现在朕也不知道你还是不是尽忠国家了,朕看你恐怕早生异心!毕竟你们老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不是把朕当周天子,然后你们好去做诸侯吗?!那你们谁是楚庄王{137}?!是你吗顾衡?!”
顾衡这下是不得不跪了。
朝堂上安静得几乎只能听到凤子桓的呼吸。这使得凤子樟感到诧异,更进一步坐实她对凤子桓练功周期已到的怀疑。
崔仪出来打了一番圆场,然后表示自己会带着朝廷诸部继续审议商讨。凤子桓许是许了,却还抓住机会把崔仪冷嘲热讽了一番。崔仪平静地由她去说。然而这边骂完,众臣还跪着,她又把凤子樟说了一通,说南康王没有明白做这件事的重要性,还是抱着可为可不为的想法,这样不可能把事情做好,只能越来越糟,等等。凤子樟安静听着,心中明白姐姐气已渐渐消了,否则不会想要把今天的情势往回拉一点,也不会说得如此指桑骂槐。
散朝之后,凤子樟和崔仪相对无言,一起往外走。在殿外听到全过程的崔玄寂先把皇帝送到书房之后,去巡逻之前先绕路过来见崔仪。崔仪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对她使个眼色。崔玄寂会意,对凤子樟说:“下官先去巡逻,稍后在殿下府上等候殿下。”然后便快离去。
崔仪与凤子樟商量,一会儿面圣,努力拖延就是,无须与皇帝硬犟。凤子樟答好。崔仪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问凤子樟关于练功周期一事,凤子樟无奈道:“崔相,实不相瞒,神功一共五重,据我所知先帝都没有练到第三重,因为先帝开始努力练已经是后来的事了,远在先皇太女被废之后。而姐姐天赋异禀,时间充裕,现在恐怕已经练到第四重。而到了第四重,那是什么样子,我全不知道了。周期如何,会如何发作,我一概不知。”
崔仪吃惊,又问:“那要是走火入魔,殿下可知道克制之法?”
“勉强知道。”
“勉强?”
“是,因为我只知道应该如何克制或从旁协助,但是要多大力气,是否有效,没有人试过,我也说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