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说话声毫无障碍地传入秦慢耳中,她先是为被要灭口惆怅了一下,在听到老者说的那句“世人生来皆为等死”后释然了一些,便破罐子破摔地爬起来找了块略为干燥的石头爬上去坐好听两人的对话。
这点小动作没逃过雍阙的眼睛,他抿抿唇角,该夸她心宽还是心大?
老者迟疑须臾,蔑然道:“姓单姓双又与我何干?”
“乍看是不相干,但我依稀记得十多年前师父身边有个得力人,他姓姬名政。而姬曾是塞外北狄一族的王姓,世子您的母亲就是北狄姬姓一脉的后人吧。“
老者暗自心惊,这个年轻人无论手段狠绝还是武学层次皆不在他师父之下,更有一腔远在其上的好算计!这么多年过去,那时的人早该散得干干净净,何况还有人刻意抹去痕迹,却被他揪住一个小角就顺藤摸瓜摸到了他这儿!单凭这份细致入微,老者惊叹着又惋惜着,这样的一个人,无论是在庙堂还是江湖,都该是叱咤风云、光风霁月的人物!
可惜造化弄人,入了东厂那个腌臜窝,空有雄才谋略却没用在经世济国的正途上,成了当权者排除异己、镇压官民的爪牙。
“姬政当年不知所踪,但是他的后人或者是亲族依旧在朝为官。只是不巧,多年后有人找上了他们,为了某样东西或者某件事灭了他们满门。恕在下擅自猜测,灭门的原因与姬政当年失踪的原因大有相关。”雍阙有条不紊地一一道来,“姬政是当年锦衣卫指挥使,得那时的皇帝青眼有加,与他相关之事少不了就是皇室之事。十多年前我才入宫没有几年,离东厂更是十万八千里之遥,故而我特意想来问问世子您,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者沉默又是沉默。
经了一天一夜的折腾,疲惫不堪的秦慢已昏昏欲睡,托着腮快倒下去时,老者终于开口:“你来问我是个错误,因为我也不知道内情究竟如何。”
“世子是不想说了?”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确实对十三年之事一无所知。”他自嘲地笑了下,“我不过是个被母国抛弃在异国他乡的无用人质,别说你的师父,连宫里随便一个掌事太监都能给我脸色,遑论接触皇室的核心秘密了。”
“十三年前?”雍阙反问。
秦慢亦是精神微微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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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了……”
老者一声怅惘叹息里裹着数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在这不见天日的湖底待得浑浑噩噩,可如同中了诅咒一般,十三年前的某些人与事日复一日愈发得清晰可见。
痛苦与后悔无时不刻地不在折磨他,到后来他甚至期待有人找到这里结果了苟活于世的他,他想过很多人却没想到等来的人是雍阙。他这才知道,那些存留在他记忆中的鲜活人物们已经在时间中飘摇散尽,留下来的只有他,活下来的也只有他。
想到这里,他的身子颤抖得厉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悔恨。
老者矮小的身躯佝偻得更加厉害,蜷缩的右手抓着胸前衣襟,他大口地喘息着,胡乱地挥手嘶吼着:“你们走吧!走吧!十三年前的事我已悉数忘尽!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们这些阉人!!”
秦慢快要耷拉下去的眼皮忽地一睁:“小心!”
惊她提醒雍阙适才发现老者异样,才要有所防备却见秦慢麻利地从石头上蹦下来,一溜烟地小跑来,一把抓住老者左臂,拇指在他手腕向上约三寸处猛力一按。
老者浑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涨满脸的猪肝色逐渐消退,僵硬的脊背松缓了许多。
原来她说的小心不是对他而言,雍阙自感警惕过甚,自嘲地笑了一笑,眼眸轻转落到秦慢身上:“你会医术?”
吃力将老者放平在地的秦慢诚实地摇摇头:“不会。”
雍阙眯起了眼:“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慢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慢吞吞道:“死马当活马医呗……”
雍阙又笑了起来,凉意刺骨,显然不信。
秦慢揪着衣角,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儿低着头,抽抽鼻子咕哝道:“我娘亲在世时身子不好,每每哮喘发作医圣就是用这么个法子医治他的。”
任仲平就是下落不明的医圣罢……
她的话雍阙半信半疑,或者压根是不信的。时辰不早了,一旦涨潮淹没了洞口只能再等上十几个时辰才能回到地面,雍阙没时间在这耗着:“他现在如何?”
“不太好。”秦慢犹犹豫豫的,朝着他无比认真地再次解释道,“我不是郎中,不能乱说……会死人的。”
她磨磨蹭蹭的样子真是让人着急!
“你说与不说,他也是会死的。”雍阙难得有点恼火,偏生他的火气刚上头,就见秦慢脖子一缩和只乌龟似的抱头蹲在地上,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看得他一腔火气硬生生梗在喉咙里,无处发泄。
气氛凝固相持时,遥远的湖面之上传来三长两短的鸣哨声,正是东厂专有的报信声。雍阙掐指一算,再过一刻,日升东方潮水也该起了,当机立断屈指既快又狠地砸在老者的人中穴上:
“十三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者发出声浑浊的呻/吟,半开半合地睁开了眼,虚无的视线越过雍阙落在秦慢身上,他举起枯骨般的手一把抓住她的小臂:“常……”
秦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