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人分为童男童女,从朱红台阶上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高台四角。他们的衣袖衣摆皆缀有铜铃,每走一步就是一阵铜铃脆响,像是尘世间为神开道的使臣,叫人心生敬畏不敢亵渎。
等四人站到高台上后,这铜铃响声便停止了下来。四人缓缓下蹲跪拜叩首,朝着东方行了大礼后,才站起来,而此时已经是半蹲的站姿,手中的折扇也是半开,扇柄的流苏自腕间流至华服宽袖间,随着手臂的外伸垂下,看上去优雅清贵极了。
待握着扇子的手朝着外完全伸直,他们四指在上扇面在下,腕间微微一震,又是一阵铜铃脆响后,这祭祀之舞便开了初场。
这祭祀之舞要持续两个时辰,期间舞人不得下场,看的人也不可离场。众人需得直身挺坐,等这漫长清雅的舞结束后,方可以饮茶吃食离座。
皇帝坐在首位,他的身侧自然是皇后与太皇太后,再过去便是太子与贤王。秦丰与黎战同坐,周语则是站立随侍太皇太后。
今日乃是祭典,台子又设在无处隐身的平坦之地,因此个人的暗卫都带不得,只能加强四周防卫力量来保护侯爵皇帝的安全。
秦丰与周语也都没带暗卫,权当给他们放一日的假了。
等一场舞下来后,几人都被晒得不行,尤其是周语与秦丰,这两个晒不得的,差点都快晕厥了过去。
一结束,众人便纷纷涌回宫中,去收拾妥当的偏殿饮茶消热。由于进偏殿的人太多,周语与秦丰贤王等人分开进殿。
她先搀扶着太皇太后休息后,自己才有空去偏殿喝一碗酸梅汁。
可她这酸梅汁才喝了一半,就瞧见贤王匆匆赶来:
“周姑娘,你可瞧见雪兰了吗?”
在祭祀仪典之上,周语随侍太皇太后,田雪兰陪着太皇太后,两人还说笑了几句。可这仪典结束之后,太皇太后担心田雪兰的身子,早早地让她退下不用陪了,周语自然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见贤王一脸的焦虑,周语抬眼望去,发现秦丰也正望过来。他压低了眼,缓缓地朝着她摇了摇头。
周语心中咯噔一下,环顾四周,果然也没瞧见太子的身影。
周语倒吸一口凉气,来不及喝完手中的酸梅汁就起了身:
“殿下您与秦大人现在外殿找,我是女眷,进的了内庭,我去内庭找。”
因着随侍太皇太后,又加上太子与皇后说过与她便利,周语往日里在宫中进进出出也没什么人阻拦,早就对宫中摸得一清二楚。
她清楚地知道哪些殿是进不得的,哪些殿是可进的人却多的,哪些殿是可进的却人少的。
周语在路过冷宫时,隐约听到了里头传来的阵阵吵嚷声。她步子一顿,两步并作一步朝着冷宫走去。
临到冷宫门口,周语每走一步,这心里便是一沉,走到冷宫口时,已是骨节捏的发白。
原本微弱的声音随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进而逐渐清晰,那声音根本就不是什么吵嚷。
那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呻/吟。
这般生不如死,这般绝望的声音,充斥了周语的孩提时代,又充斥了她的豆蔻年华。
她是在腌臜之地站着的人,明白的很。
这样的声音,她为什么偏偏又如此熟悉?!她多么想不认识不知道不晓得这个声音!她多么想自己此刻只是碰巧撞见了后宫私情!
周语颤抖着手,甚至不敢去推开那扇破败的宫门。
但她终究还是推开了。
那扇破破烂烂的门,甚至都发不出一声吱呀声去惊扰门内的人。
在这宫墙之外,祭天的仪式还在庄严地进行,高香金佛从高处俯视着人间的一切。
而这宫墙之内,一个盲女却被那蟒袍之人压着,断断续续的呻/吟从破碎的喉咙里传出,却传不到墙外的金佛耳中。
周语踏了一步。
这冷宫之中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原本正在律动的人带着狞笑停止在了那里,而他身下之人的绝望却止不住地蔓延。
她止得住时间,却止不住无声无息如墨般浓烈的绝望。
周语哽咽了一声,连拉带扯地将那个浑身淤青下身血肉模糊的人从太子的怀中扯出,用自己的外衣给她裹了裹,跌跌撞撞地带着她往外跑。
周语与田雪兰同是女子,力气本就不大,她还得小心地避开那些人群,走得极为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