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素衣推开窗子,笑盈盈地看着老爷子,“祖父,孙女儿学问做得好,您不高兴吗?”
“高兴,太高兴了!”关老爷子佯怒的表情猛然一收,捋着胡须哈哈笑起来,“你是不知道啊,皇上几次问我认不认识逆旅舍人,我差点就憋不住说那是我孙女儿!思及你隐姓埋名,怕是不堪俗人搅扰,这才按捺住了。你做学问就做学问,瞒着我作甚?难道以为我也是徐广志一流,只认儒学,必要扼杀诸子百家不成?那不是文人,是暴徒!”
关素衣连连应诺,心情瞬间愉悦起来。
关老爷子继续道,“皇上这人着实有趣,略喝一点文墨就爱在别人跟前摆弄,你当他如何解‘逆旅舍人’四字,真是恨不得说出花儿来……”慢慢将未央宫中的对话详述给孙女儿,然后走入书房,朝桌上一看,却见雪白夹宣上跃出一行游龙般矫健的字迹——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无悔!
“还真让皇上说中了?”他哑然片刻,这才震惊地朝孙女儿看去。
关素衣内心的震撼与动容不比祖父少。她绝想不到,世间能真正理解她,参悟她的,竟是这位曾经令她百般看不上的帝王。是了,时光回溯,沧海桑田,她能改变,焉知旁人不能改变?
这位帝王并不昏聩,恰恰相反,还十分有胆有识,英明神武。上辈子已经远去,该舍弃过往,放眼当下才是。
她眉宇间的郁气彻底消散,一字一顿道,“若有幸得见陛下,依依当引为知己,把酒畅谈。”
第84章 情书
关老爷子用全新的眼光打量孙女儿。孩子一直在他身边长大,性子究竟如何,没人比他更清楚。她的确骄傲,不屈,脾气执拗,却绝没有这等气魄。
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无悔!这句话看似简单,却暗藏了甘死如饴的决绝。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最大的忧愁恐怕就是后宅纷乱与拈酸吃醋,又哪儿来如此悍然不顾的孤勇?嫁入赵府后,她难道还经历了不为人知的苦难?
老爷子脸色骤变,诘问道,“依依,你老实跟我说,赵家人究竟待你如何?”
关父也眸色黑沉地走进来,一面拿起女儿的字幅观看,一面强忍心悸,“赵陆离欺负你了?”
家人为自己操心了一辈子,这一世关素衣惟愿他们平平安安,顺顺遂遂,又哪会诉苦?她连忙挽住祖父胳膊,笑道,“即便当初他还是镇北侯,也没能从我手里讨到便宜,现在已经是个庶民,还能拿我怎样?祖父,爹,你们放心吧,我在赵家过得挺好的,下仆畏我,儿女敬我,婆婆与妯娌护我,两个妾室关在东府,根本见不着面,魏国再没有比我过得更舒坦的主母。”
“那便好。”关老爷子深深看了孙女儿一眼,确定她没说谎话,也就放心了。
关父却不大相信,正欲仔细盘问,外头忽然跑来一名仆妇,气喘吁吁地道,“老太爷,宫里来人送东西了,您快去前院迎一迎吧。”
三人走到前院,就见上回送东西过府的小黄门满脸堆笑地行礼,“见过二位大人,见过夫人,奴才奉命送赏赐来了。”话落摆了摆袖子,让他们看自己身后。
这回还是六口大箱子,用红色的封条贴着。仲氏了然道,“是不是上回送错了,皇上叫你来换?”
“回夫人,上次没送错,而是少送了几箱,奴才这儿有礼单,您点点?”小黄门将长长一份单子递给仲氏,待她点算完毕就告辞走人。
这回的赏赐真是送到心坎里去了,一箱为寿山石、青田石、昌化石、巴林石等极为贵重的石材,品相与色泽一个比一个不凡,对于酷爱雕刻印章的老爷子来说是绝顶的宝贝;一箱为古董字画,俱是名家真迹,随便一幅都足以叫外头那些文人雅士抢破头。关父呼吸粗重,心脏狂跳,人已经扑到箱子边去了;余下四箱皆是世上少见的孤本绝本,种类繁多,科目庞杂。
关素衣再难保持优雅淡然的仪态,深吸一口气才走过去,觍脸道,“娘,您上次说补送我嫁妆的事还算数吗?”
仲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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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晚饭,拖着四口大箱子回到赵府,关素衣心满意足地喟叹,“我终于理解祖父和父亲为何那般喜爱皇上了,他的好处果然就在这‘土豪’二字。游历了那么多地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我就没见过比皇上更慷慨大方的。这些书怕是有几千册,足够我建一座书楼,然后躺下看个十年八年,如若日后他的赏赐都是这些,那我次次都得回去沾一沾光才是。”
看见夫人窃喜的表情,金子暗忖道:夫人您可想错了,是帝师大人和太常大人沾了您的光。这些物件都是陛下送给您的,他熊,不敢,所以只能迂回行事。
主仆几个正欢欢喜喜地清点书册,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回头一看却是赵陆离。他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探问道,“听下人说你今日回帝师府去了?二位泰山身体可还康健?”
关素衣将他引到内室,不冷不热地道,“还似以往那般康健,多谢关心。你这是从老夫人那里来?应当吃过晚膳了吧?我搬了几箱东西回来,屋子很乱,着实失礼了。”
赵陆离分明听出她在撵人,脚下却像生了根,不肯挪动半步。他压了压涩意满满的胸口,叹道,“素衣,实在是对不住,今日我一个不慎,竟把你的原稿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