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几次大亏,他慢慢对中原文化感上兴趣,学的越多越明白其厉害之处。当然,诸多学问里,他最中意的还是兵家和法家,每得一本典籍就如饥似渴地阅读,这才体悟到——治中原人,还得用中原人的手段。
建国之初,他连朝廷机制该怎么运作都搞不清楚,只好启用一大批汉臣,勉勉强强把魏国撑起来。但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什么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汝南袁氏、兰陵萧氏……各有各的底蕴,各有各的地盘,养着私兵,当着权臣,若非战乱中折损绝大部分实力,差点就把他架空。
其中又以琅琊王氏家底最厚,人才辈出,早在各诸侯国并存时就暗暗掌控了几个势力最强盛的。家主、嫡系子弟均为手握重权的卿大夫,生杀予夺。及至魏国建立,他们亦不甘后人,一面笼络朝臣,一面巩固相权。
圣元帝霸道惯了,自然不可能给他们当傀儡,于是双方看着和睦,暗地里却斗得厉害。之前一直是世家占尽上风,近来圣元帝栽培的人慢慢渗入朝堂,又册立帝师,招揽了一群刚正不阿,名满天下、忠于皇权的大儒担当要职,境况才稍微好转。
只不过世家终究是世家,家风清正,子弟也都颇有出息,不像叶家那样满头都是辫子,一抓一大把。故帝师一系欲弹劾王家,抑制相权,恐怕有些困难。
圣元帝想起王家的嚣张气焰与权势滔天,不由恨得咬牙,再看看公忠体国的帝师与太常,心气儿总算是顺了,也更愿意坦诚错误。
“帝师教训的是,朕的确有错。当年初入燕京,重设朝堂,叶家求一个职位,朕便捡了一个不高不低,不痛不痒的给他,算是打发了,哪里料到太史令一职竟那般紧要。”
他一直以为太史令就是看看天色,算算日子,定期晒晒典籍,是个人都能干好,哪里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多讲究?等他明白过来,叶全勇已经走马上任,他也只能故作不知。
关老爷子唇边的胡须都在颤抖,可见被皇上气得不轻。然而他终究忍住了,斟酌半晌幽幽开口,“皇上,您这完全是野路子啊!”
圣元帝耳根涨红,满心羞愧,索性皮肤黝黑看不大出来,实诚道,“帝师您有所不知,朕幼时跟着野兽混迹山林,稍大一些入了行伍拼杀,连九黎族的字儿都认不全,更何论汉字。朕肚子里仅有的那点墨水也是近些年来慢慢学的,还有很多懵懂之处,烦请帝师多多指教。”
“皇上不必妄自菲薄,近年来才开始学,却能达到您这种程度,已经算得上天赋异禀。谁生来也不是皇帝,更不知该如何管理邦国,都是以史为鉴,以人为鉴,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您别着急,臣等都会尽力辅佐您,助您成为一代圣君,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匡翼魏国千秋万代。”
诸位大臣也都拱手附和,庄严肃穆的气氛瞬间冲走了殿内阴郁。
圣元帝连说了几个“好”字,重建信心的同时对帝师更为敬爱,忙让他去后殿洗漱更衣。有了这个插曲,今天的议案只能不了了之,众位大臣鱼贯退出,唯关父坐在殿内等候老爷子。
见四周再无闲杂人等,他意味深长地道,“皇上若想实现心中抱负,首要一点便是抑制相权。而今相权与君权几乎等同,您的所有决定,丞相都能否决,这修法改制一事便进行不下去,或有可能动摇魏国根基,令百姓重陷水火。”
圣元帝何尝不知?但怎么抑制相权,这却是个难题。其实君权与相权的冲突古已有之,不少君主也曾做出过努力。他们把相权一人独揽拆分成几人共事,先后有了左相、右相,觉得不够稳妥,又把内侍提出来立为中丞,最后反倒闹得朝堂更加混乱。
圣元帝绝不会让宦官担当要职,把身边也弄得危机四伏,于是摇头继续苦思。
关父已略有章程,却不便自己提出。他出任太常之前是夫子,最善于举例发凡,循循善诱,让弟子学会独立思考、判断,然后解决,而不是什么都面面俱到地为他们做好。如此,诸人非但无法成材,还会日渐堕落。
而圣元帝这位弟子则更为特殊。你为他想得多,做得多,他未必会感激你,反倒有可能心存间隙,暗中防备。最好的办法是引导他往正确的方向走,让他自己意识到该如何掌舵。待目标达成,他龙心大悦、自信不疑,别人也就安全无虞。
两人均在思索对策,只不过一个还处于蒙昧,一个已胸有成竹。恰在此时,一名长相毫不起眼的内侍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双手奉上一封密函,说是边关寄来的。
圣元帝接过密函,歉然道,“太常稍坐,朕去去就来。”
关父不敢耽误军情,只让皇上自去处理不提。
入了偏殿,圣元帝拆开信封细细看完,不免长舒口气。夫人竟与赵陆离分府别居了?好,不愧为傲骨铮铮的关氏女,当做决断时毫不含糊,一下就切中要害。即便赵陆离已有悔意,怕也晚了吧?
分府这一招真是妙啊,凭赵陆离做下的那些事,判一个夺爵也不冤枉。倘若夫人不分府,赵家的那块镶金匾额定然保不住,其下场只会与叶家一样,落得个栋折榱崩。然而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