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她能造就他们,这辈子自然也能置之不理,且看二人扑腾出多少水花。思忖间,正院已经到了,关素衣给老夫人行了礼,奉了茶,便坐在下首陪她说话。
“望舒没来?”老夫人看了看她身后。
“方才派人去问,说是已经去族学了。”然而真相几何,没人比关素衣更清楚。赵陆离眼瞎,深爱的女人红杏出墙,请来的鸿儒也只是个徒负虚名的货色,上辈子差点把赵望舒教废。她使了大力气才将那人换掉,最后反倒落下一身骂名。
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她绝不会再干,赵望舒是龙是虫与她有甚关系?
老夫人摇摇头,语气有些失望,“他许是被某些人蛊惑,意图疏远你,亲近外家。他从小无人教导,难免有些不懂事,咱们慢慢掰正,总有一天会好的。”
关素衣轻笑道,“叶家毕竟与他血脉相连,他多亲近些本无可厚非。老夫人放心,该我尽的本分,我必不会推卸。”
“你是个好的,我知道。”老夫人拍拍儿媳妇手背,转移话题道,“今儿你弟妹要回来。她也是个好的,只身体有些不便,你多担待些。”
阮氏要回来了?关素衣心里一阵恍惚。对于这个弟妹,她了解的并不多,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连面都没见过几回,忽有一日阮氏早产,不过片刻功夫就血崩而亡,待她回神人已经匆匆下葬,竟似一缕青烟,说散就散了。
阮氏与赵陆离的弟弟赵瑾瑜相识于微末,一个乃边关小吏之女,一个乃罪臣之后,因老侯爷惹了些麻烦,需得阮父从中了难,二人才订下婚约。前些日子她因怀孕而上山还愿,也有避免新夫人沾染自己晦气的意思。
说话间,外头有人来报,说二夫人回来了,少顷便见一位小腹微凸的女子领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走进来。老夫人一面招手相迎,一面去看大儿媳妇表情,生怕她被吓着。
阮氏不敢抬头,只推了推身边的男童,柔声道,“快给祖母和义母请安。”
孩子名唤木沐,从姓氏上就能看出与赵家并无血缘关系,而是赵陆离同袍之后,因父母俱亡,亲人失散,被寄养在侯府。赵陆离已认他为义子,却无心思看顾,便让阮氏带在身边。
男童不爱说话,跪下来诚心诚意磕了三个响头,叫老夫人喜不自胜。见惯了嫡亲孙子的熊样,她自然更稀罕木沐这种乖巧听话的孩童,拉着关素衣介绍道,“这是你弟妹阮琳,滇西人士,今年比你还大个三四岁,性情温婉柔顺,你俩定能处得来。这是侯爷认下的义子木沐,从小不爱说话,也害怕见生人,你切莫怪罪。”
经受过战火摧残的孩童总会变得格外沉默,这一点关素衣自然了解。她冲木沐招手唤道,“小木沐快过来,让母亲好生看看。”
母亲?木沐偏着脑袋看她,眼睛又圆又大,黑白分明,叫人心里倍觉柔软。关素衣眼角濡湿,难免想起木沐上辈子的命运。倘若记忆未曾出错,这孩子半月后忽然发了高热,不等大夫用药便暴亡,只得了一口薄棺下葬。
这辈子她既然能重头来过,必也让木沐平安长大;至于阮氏那里,该当尽心竭力,叫她母子均安。
站在一旁的阮氏见嫂子只关注木沐,并不搭理自己,面上全无不满,只觉心安。她习惯了众人惊惧鄙夷的目光,反而更喜欢嫂子的平常相待。御宅屋出来的女子,胸怀果然更为疏阔,也更体恤人心。这样想着,她忍不住摸了摸占据自己大半张脸庞的蓝黑色胎痣,嘴角泻出一丝苦笑。
第46章 木沐
阮氏与木沐上辈子都不得善终,他二人死后便有风言风语传出,说关素衣命硬,刑克六亲,不但害得关家倒霉,还把弟妹、侄儿、义子也全都克死。老夫人信佛,当真请了和尚来家里做法事,让她处境更为艰难。
从那以后,她在侯府便威信扫地,无论说什么、做什么,背后总有人议论,仿佛她是个天大的笑话,压根就不应该存活于世。若非她自小跟随祖父走南闯北,练就一副铮铮傲骨、铁石心肠,怕是会被流言杀死。
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死于流言比死于沙场更惨烈万倍,即便下了黄泉,灵魂的伤害也永远无法消除。当然,她欲救下阮氏与木沐,并非畏惧人言,而是想让他们也获得新生,顺便看看人究竟能不能与天争命。
这样想着,她冲明兰挥手,“拿上我的名帖去太医院请太医。二夫人与小少爷一个身子重,一个年幼孱弱,兼之舟车劳顿,旅途疲累,需得调理调理。”
整个侯府,唯赵陆离和关素衣身上有品级,这才请得动太医,旁人生病只能自个儿找大夫,或者硬扛过去。阮氏曾吓到过大少爷和大小姐,也时常被仆役讽刺为恶鬼,若无事的话绝不敢出门,更不敢给侯府添乱,大病小病都默默忍着。见嫂子竟如此兴师动众,她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不了,不了,无需劳动太医来看。我和木沐只是累着了,回去睡一觉就好。”
“你肚子里怀的是二房嫡长子,还是慎重些为好。有病没病都让太医看看,顺便开几服安胎药吃着。”关素衣冲踌躇不前的明兰摆手。明兰点点头,飞奔而去。
老夫人也跟着附和,“一家人何须客气,你嫂子关心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