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镰刀用干布擦去铁锈,放到一旁,从口袋里摸出了包烟,掏了一根点上,吸了口,吐着烟雾说:“往年大哥家还出四个呢?也没见大嫂抱怨过,”
“大哥是老大,又是队长,他就是再不乐意也不能表现出来?”亲了口怀中的宝贝儿子,沈兰香说:“不成,我今年也不下地,我得呆家中看咱家蛋蛋,儿子才三个月,没我在身边,还不哭死,”
“哭不死,哪家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咱家儿子没那么精贵,当年幺妹生乔梁时,才两个多月就下地收稻子了,人家能行,你为啥就不行?”
乔睿涵哼哼唧唧,沈兰香轻拍他的背部在院子来回走动着,“你也说当年,当年咱家出三个劳动力,他家只有建国自己,她不下地能说得过去啊?今年建国不在,咱家在比她们两家多一个劳动力的情况下,凭啥我不能留在家带儿子,”
乔二伯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女人真的不可理喻,暗暗地叹了口气,说:“你想在家带孩子你自个跟他们说,我不管,”
“我说就我说,”沈兰香抱着儿子出了大门。
乔二伯看不上小气巴拉爱计较又不漂亮的沈兰香,可他成分低,文革时婚事被耽搁了,以至于三十老几还没说上媳妇,做瓦工时认识在水泥厂上班的沈石俊,沈石俊见他人不错,便将自己妹子说给他。
沈兰香人不如其名,既不蕙质兰心、也不香飘四野,因是家中老幺,又读了几年书,便眼高于顶,一门心思地想找个城里人,结果,一不小心成了老姑娘,家里人急了,想着只要她愿意,就是倒贴也要将她嫁出去。
乔二伯成分虽然低,但胜在摸样好人精神,沈兰香也觉得自己大约是进城无望了,便点头应了这门亲。
这些年,乔二伯没少受沈家的恩惠,连带着沈兰香的地位在乔家也甚高,如今又生了儿子,乔二伯还要仰仗沈石俊帮忙接工程,更是不敢轻易得罪她。
沈兰香溜达着去了前院,见郑幺妹正和大伯母压水浇菜,便端着个凳子坐在一旁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话,说今天太阳真毒,过两天割麦子时还要升温,怕是要热死个人了;说小四婶今年享福喽,不用下地割麦子,不用跟着僗(lao)场子;说今年多了两个孩子,婆婆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带得了(l她家蛋蛋最近肠胃不好,总爱溢奶,不知道婆婆能不能治得了。
大伯母边压水边答话,说往年太阳也毒,是很热,但还听说热死人的;说小四婶这是第一胎,得好生在家将养着,不能累着;说孩子虽多,但都大了,婆婆只用分心带蛋蛋就可以;说蛋蛋胃口不好,是天气的原因,吃点开胃片就好了,还说,几个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婆婆经验丰富,不用担心。
沈兰香见郑幺妹埋头理菜园子,大伯母又不朝她指引的方向答话,便一咬牙,说:“幺妹,老三那边很忙吗?大农忙的怎么也不知回家啊,这钱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挣完的,不差这几天吧,”
“建国在南方,不比城里离的近,抬腿就到家,再说这回来一趟也挺不方便的,火车票又贵,能不回来就不回来,”大伯母替幺妹答道。
“大嫂,话不是这么说的,南方再好再有钱,建国的根也在这,他是农民,农民不就是指着地过日子,平日里他不管理也就罢了,如今收成了也不回来,这像话吗?咱乔家人张嘴吃饭的不少,可干活的拢共就这么几个人,丽丽大肚子,建国又不回来,一家少了一个劳动力,一下子就去了两个,”看看继续埋头理菜的郑幺妹,没好声道,“也多亏我们家那口子仁义、顾念兄弟情,不计较这些,不然早分开单干了,”
郑幺妹早知道她刚才一番长篇大说就是为了引出这一句,料依她的性子也不会受这委屈,让别人占她便宜,静静地看了她两秒,拍拍手中的泥土,郑幺妹冷冷地说:“那就分开单干吧!”
沈兰香惊,忙问,“幺妹,你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懂?”郑幺妹冷笑,“就是各干各的,”
“我可没说要分开干,”沈兰香急了,忙撇清自己道。
她当然不愿分开了,现在她家劳动力是多,可小叔年龄也大了,还能干几年,儿子还小,等他长成劳动力还早着呢?
可大哥、老三家不同,几个孩子都成半大小子了,不用几年就是一壮实的劳动力了,她还指着几个大侄子帮衬自己儿子呢?
刚才那番话也就是单纯地想发发牢骚,当然了最好能不去干活在家带儿子。
“我说要单干,你们劳动力多,我们不占你这便宜,”跨出小菜园子,郑幺妹将手中装种子的瓷碗往地上一掼,发狠道,“我还就不信了,建国不来,没二哥的帮忙,我们这麦子就收不上来了,”
瓷碗摔落在泥土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并不刺耳,不过郑幺妹不尖利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是惊动了乔夏氏和大伯父他们。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乔夏氏颠着小脚疾步跑来。
“二嫂,咱们今个就当着婆婆、大哥、大嫂的面把话说清楚了,今年农忙分开干,我郑幺妹就是累死在地里也不让你跟二哥帮忙收一粒麦子,我不占你们便宜,不过,从今往后你们也休想占我半点便宜,”郑幺妹不看乔夏氏,继续冲沈兰香吼道。
有句话怎么说来: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
郑幺妹一般不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