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羽说:“令慈身体一向不好,家里虽然没欠债,但日子也是捉襟见肘。后来令妹得了重病,实在支付不起了;而我当时刚参加工作,接济他们有限;学长……您妹夫变卖了所有家当,连房子也卖了,还是填不够这个无底洞,他真的尽全力了,欠了许多债,又不跟我商量,去借了高利贷……令妹去世后,他走投无路……跳河自尽了。”
徐立伟几乎要捏爆话筒,说:“不可能!怎么会没钱!我可是求了——我一朋友答应过,每个月给我家一万块钱!一万块钱!这么多钱干什么不够!”
池羽理解,对于他们普通老百姓来说,一个月一万已经是个遥不可及的数字,但是池羽说:“这一万我也知道,可是令妹的病,医药全靠进口,几次手术下来,一个月一万根本不够……”
徐立伟狠狠捶了下桌子,狱警立刻发出了警告。徐立伟充耳不闻,埋头泣不成声:“那个……那个畜生……”
他想起了那个人清俊古雅的脸,那个人来监狱看他,事先打点过,狱警都不在。那个人手里夹着烟,双腿随意地交叠着,瘦削的身体没j-i,ng神似的歪靠进椅子里,眼睛低低垂着,似乎不屑看他,仿佛他高大的身形与地底的尘埃无异。
他卑微地乞求着,他的妹妹生了重病,请求他看在自己是为他顶罪的份儿上,出手相助。
那个人怎么说来着?
——“今天你妹妹生病,你额外管我要一百万,明天你妈妈生病,又额外管我要一百万……老徐,谁的钱来的都不轻松,这一点,你不是最清楚吗?当初说好的一个月给你家一万,已经不薄,做人啊,得懂分寸,何况为了给你减刑,我也是费了不少的力。你啊,好自为之。”
如果当初……当初他坚持要那笔额外的钱,也许他妹妹就不会……
他是给那个人顶罪啊!为什么他还会如此卑微!如果不是他,那么坐在这里,落魄潦倒的人就不会是他,而是那个人!
他恨啊!
池羽看着这个嚎啕大哭的汉子,由心向鼻尖发出酸涩,他安慰了几句,可是徐立伟好像一句也没听见,直到探监时间到,他才后知后觉地问:“那我妹妹的孩子呢?男孩女孩?今年四岁了吧——”
池羽微一犹豫,徐立伟已经被狱警强制挂下了电话。看着徐立伟死气沉沉的背影,池羽闭着眼睛,叹了口气。
他来到桃仙数月,一直忙于工作,甚至疏忽晓瑜,现在调到研究室,时间宽松了许多,只好能够按时上下班,这才有工夫来探望学长妻子的哥哥。
他来桃仙市最大的目的也是这个。年初,学长的岳母和双亲前后过世,临终前,学长的岳母躺在病床上,虚弱却恳切地拉着他的手,苟延残喘出她儿子的冤情,池羽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亲戚远在北方坐牢。于是他带着晓瑜来到了桃仙,一边与过去挥手告别,一边扎根在异乡的土地。今天见徐立伟一面,既是了结老人的遗愿,也是他对过去的诀别仪式。
仿佛放下了所有的心理负担,池羽倍感轻松地从监狱出来。刚出大门,他就接到了石故渊的电话——进研究室后,石故渊给他配了个手机,方便联系——问他晚上要吃什么?
两家住得近,他回来的时间又规律,于是他们几乎每天都是在一起吃晚饭。就像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围着餐桌,坐在一起,在热气腾腾的家常菜前,讲一讲一天的见闻。
池羽笑着说:“随便,你看着做吧。”
石故渊说:“也好,你吃饭不挑。今天小沨和威廉出去吃饭,不回来了,就咱们仨,小鱼儿说想吃糖醋排骨了。”
池羽说:“这周都做三次了,你别总惯着她。”
石故渊笑着说:“孩子嘛,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r_ou_。好了,不耽误你做实验了,晚上见。”
池羽挂断电话时,已经走出了监狱外的胡同。胡同对面刚停下一辆车,池羽没有注意,他去到公交站,很幸运地立刻来了他等的公交车,公交车上人很少,他找到了一个空座位坐下,去看窗外飞掠的风景。公交车载着他,一路向郊外的医院行去。
胡同对面的车摇下了车窗,郑稚初盯着那辆公交车方方正正的屁股,沉吟片刻,接着也进了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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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立伟受了打击,j-i,ng神恍惚,却在一天之内,再一次有访客。
他突然之间成了香饽饽,这一次的访客,似乎和那个人有着相等的能力,因为这是他平生第二次,在没有狱警监视的会见室,与人会面。
上一次的会面不是什么好回忆,所以这一次,徐立伟的态度很消极。
没想到,来者是一位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徐立伟上下打量着他,郑稚初也由着他打量,彼此犹如掂量对方实力的老虎,满怀戒备。
郑稚初先说:“徐立伟。”
徐立伟没吭声。
郑稚初接着说下去:“六年前在一起打架斗殴中,用刀将一名叫赵铁刚的混混捅死,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缓刑两年执行,一年后又减刑,现在应该是有期徒刑三十年。”
“你是谁?”
郑稚初笑了笑:“……还有二十来年呀,在监狱这地方,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本来我要问你想不想早点出来,但是刚才我看到一个人从这里出去,看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