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峻岭找不出话来说,就问:“刘晓冬现在怎么样早几个月来多伦多找他的女人,快疯了似的,含着泪回去了。”
他说:“这事你也知道”
许峻岭说:“在我这里住了一夜。”
他说:“他现在好!他回去了请我们吃了一顿,喝了几瓶啤酒,醉了,在地毯上打滚,说酒话,唱歌,醒了酒就想通了,见人有说有笑的,找了一个白人姑娘同居了两个来月,现在又是第二个了。”
许峻岭说:“那他倒是吃着洋肉了。”
他说:“这小子因祸得福,命啊。这份福他自己也没想过,可就得了!”
又说了一些话,准备走了,忽然下起雨来,雨点打在亭顶上“噗噗”的一片响。许峻岭说:“天留客我们再聊聊。”
他说:“也好。”
许峻岭说:“在这异国他乡,凌晨三点,听一片雨声,你细想一下此时此景此身,挺奇怪的,都像是幻觉,不像真的。”
他说:“老许,有时我差不多已经悟了,纷纷扰扰一个大千世界,转眼灰飞烟灭,什么不是过眼烟云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有什么可心焦的冷眼看世界人生,任它涛生云灭。把这几十年一过,谁知道有个周毅龙这么个人在这世界上蹭了一遭这样想了,我马上就要把自己解放掉了。睡一觉醒来,还是不行!那么多麻烦事它要来找你,你躲不开它!儿子放不下,钱放不下,心里面还有个名也不怎么放得下!人到这个地步还说这个,不好意思!文人呀!有了这几个放不下,一连串的都放不下了。本是个吃肉的人,说不得做和尚。知足常乐这样的话都说不出口了,那不是让人笑话吗俗人啊!”
许峻岭说:“悟的人心里要有个拙字,你太巧了,哪里是悟的人!”
他说:“看着人家一天到晚蝇营狗苟,居然都有所斩获。自己也只得回过头来,杀到这个世界里去拼。我倒是想悟啊,可悟得了吗”
许峻岭说:“悟的人要六根清静,你是一根也不清静,说什么悟!反正得不到了,只是暂时哄一哄自己的心。”
他说:“老许,你知道我。”
他沉默着不做声。靠在玻璃上一动不动,雕像似的显出黑色的轮廓。这时阵雨过去了,他说:“走吧。”许峻岭说:“走吧。”他们默默分了手,各自走了。
渐渐地许峻岭和张小禾熟了起来,有了那么点朋友的意思。他们很小心地保持着距离,不让这种朋友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另一种朋友。他心里想法也不是没有,飘过来飘过去不敢认真去想。在这个社会里,一个男人没有像样的收入和身份,就没资格有那种想法。朋友是朋友,现实是现实,这个他心里非常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