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几个工人守窑,就睡在这里。寄虹在周遭巡视一番,见左右无事,便没打扰他们。这几日丘成衣不解带,熬得人都瘦下一圈,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她把窑厂都查看了一圈,一切如常,才放下心来。走下夹道,远远望见库房的方向同样一片漆黑。有大东带人守库,她并不担心,在路口停步片刻,想着既然出来了,就过去看看。
库房门口的木屋中静悄悄的,几个大男人连呼噜都不打?睡品倒好。寄虹走近库房,大门紧闭,和白日落锁时没有两样。
她摇头暗笑自己疑神疑鬼,难道会有人顶着鬼风专程到窑厂偷碗盘瓶罐不成?她舒了口气,转身准备回房,突然刹住脚步。
不对!门上的锁不对!
她凑近细看,果然与白日上锁的方式不同。库房有两道锁,此刻只剩下一把挂在门上,另一把不知去向。
难道大东查库后忘记上锁了?她心中奇怪,便去敲木屋的门,不料一碰门就开了。
睡觉也不知把门闩上。她一边腹诽,一边轻声呼喊大东,但里头的人睡得格外沉,连喊几声无人应答,她只得进屋,依稀认出通铺上靠外侧便是大东,推了推他,“醒醒,大东!”
大东毫无反应。
她又用力推了两下,提高音量喊了几声,大东如同死鱼一般,不止他,全屋三个守夜人皆无动静。
她觉出不对劲,摸到火折子,微光一闪,即被撞进门中的鬼风瞬间吞没。倏忽即灭的微茫中,三人僵尸般横在那里,无声无息。
☆、你要的星光
寄虹颤抖地伸出手,一寸一寸挪到大东鼻下,有那么短短一刻,她的心跳似乎和他的呼吸同时停止了。
当冰冷的指尖感受到微弱但真切的鼻息时,眼泪夺眶而出,仿佛方才经历生死一瞬的是她。
转身奔出,头昏脚软,“咣”地撞上门板,顾不得疼,跌跌撞撞一路跑一路喊,好在丘成无恙,和玲珑匆匆赶来,看见昏迷的大东等人,也都慌了神。
玲珑跌坐在大东床头,脸色比他更加惨白,连声叫跟着丘成跑来的工人速速去请大夫,丘成低声嘱咐那人一句,让他速去速回。
他果然很快便请来大夫,而大夫是坐着严冰的马车来的。这是丘成的主意,遇到棘手的事,他习惯性地首先想到严冰。
严冰半夜三更被吵醒时带着严重的起床气,一听寄虹出事立刻清醒,发过的誓诸如“船翻了也不干我事”俱都抛到九霄云外,拎起小夏直奔窑厂。小夏从未见过夜半时分一贯颓废的少爷如此活力四射。
路上严冰简单询问过报信人,已初步考虑过各种可能性。进得屋来,见众人惶恐地或坐或站,寄虹满面惊魂未定。这边请大夫为三人诊治,那边一桩桩吩咐下去,查厂、召人、巡逻,不慌不乱,有力有度。工人顿时有了主心骨,分头做事去了。
寄虹僵直着身子,紧张地盯着大东,看见她的表情,严冰心中一窒。他蹲下与她平视,轻唤,“霍寄虹。”
她缓缓转过头来,眸中的阴影浓得化不开。
“不会有事,”他嗓音温柔又坚定,“有我呢。”
有我呢。
那一瞬间,这三个字击破她伪装的坚盾,仿佛很久之前,落入青河的她孤立无援时传来的那声呼唤,他同样叫她“霍寄虹”,彼时此刻,同样救她于水火。
大夫诊过脉,说三人均是吸入迷香,药劲过去便会自然清醒。玲珑再三追问,确认着实无碍才送大夫离去。
“看,我说不会有事。”严冰的语气像抚慰打碎玩具的孩子,寄虹不由自主点点头。
三言两语了解事情的经过后,他沉吟稍顷,看了她一眼,斟酌着语气说:“我想,库房应当再检查一下。”
一语惊醒梦中人。寄虹领会严冰的深意,急忙找钥匙,却发现不在大东身上。玲珑回房寻出备用钥匙,打开库房的那一刻,寄虹脚一软,坐到地上。
原本整齐堆放、包装完好的瓷器俱都砸成碎片,遍地狼藉,满目疮痍,全库找不出一件完好之物。风灌进来,在碎瓷中间徘徊,呜呜悲嚎。
丘成和玲珑的脸色都白了。
这是多少人的心血、多少人的未来啊,说没就没了,一败涂地。
严冰想的是更为迫在眉睫的事:若军营的订货不能按时交付,马采办有权追究刑责,重则可按延误军机处置,投入大牢不死也去半条命。
他迅速盘算一番,让丘成即刻请沙坤前来,让玲珑封锁消息、照顾大东等人,让小夏赶往驿站,在别有用心之徒接触马采办之前,将他接到督陶署。
众人分头行事,只剩他与寄虹。离天亮还早,他不急着赶回去。
寄虹在碎瓷的汪洋中缓慢移动,欣喜若狂地搜寻到一只难得的完好无缺的瓷碗,急忙俯身捧起,手一碰,立时土崩瓦解。她保持着摊开双手的姿势,木然地盯着掌心的碎片。
严冰蹲下,托着她的手,将碎片一片一片小心地捡出来。
她的眸子里有一种熟悉的颜色,大概叫做“绝望”,他在心里见过。
“给你讲个故事吧。以前有个即将问斩的死囚,他不愿不堪地死去,决意自尽,准备了好几日,将衣服结成布条。那天夜里,他把布条系上铁窗时,却看到漫天星光。真的是漫天星光,从没有那么明亮过。他最终解开了布条。天亮之后,他接到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消息。”
起初他的声音低且轻,有些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