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厨房内悠悠荡荡地挂着一个小灯泡,陈年老旧的橘黄灯晕打在屋子里,显得杂乱的厨房更加破败。而这并不算柔和的灯光照在那少年白皙清秀的脸上,竟沿着他稚气未脱的脸庞镀上一层金边样的光晕,平添一分暖意来。
我踮着脚双手撑在桌上打量他,他竟然认识我?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我对他一点印象也无。
他正巧也在看我,沉静地眸子里酝着点点笑意,而那黝黑的眸子里比笑意更深的,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种莫名地熟悉感,毫无来由地汹涌而来,记忆像是被什么贯穿一样,一瞬间就模糊了起来。
爷爷倒了杯水递给他,“孩子,你是谁啊,为什么要来找我们家?”
他双手接过杯盏,态度恭歉,这种对长辈的礼貌,显然是经过良好的家世熏陶出来的。
“受人之托。”他抿了口水,惜字如金地简单陈述,“我来这里是因为学校组织的下乡活动,邻居家的爷爷说这里有户庄姓人家是他昔日好友,托我带点东西来给他好友。”
我撇撇嘴,心想着:瞎掰!
爷爷却是一怔,“你邻居家的爷爷?”
“恩,他叫陈功。”
爷爷箍着我的手臂蓦然一紧,语气里竟有些难得的兴奋,“陈功?军区步兵营十八班的陈功?”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点头,还有模有样地从背包里翻出一盒深绿色铁罐来,上面正儿八经地划了几个大字:铁观音。
“陈爷爷说您老爱品茶,这是他从好友那里挖来的上好铁观音,知道我要来这里,托了我带点来给您。”他顿了顿,“陈爷爷说这里通讯不方便,联系不到您,若我这次能来寻到您,待回去了告知他,他有时间也会来看望您。”
爷爷接过茶叶罐,爱不释手,眼角的皱纹都因笑的太夸张而皱在一起。
虽然我不晓得这小屁孩是从哪冒出来的,这成不成功爷爷又是哪位,但看爷爷这激动地不能言语的表情,应该也是确有其人。
“哈哈哈哈,好好好,那个,孩子,这么晚了,你要不就先在这住下吧。”爷爷眼睛黏在茶叶罐上舍不得移一下目光,随口客气道。
我巴巴地跳下桌,奔到门口,帮他先开了门,就等着他婉言拒绝后赶紧滚蛋。
谁知,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目光游移到我身上,停了片刻后,很不客气地应了下来,“好。”
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死在门槛上。
奶奶看来也是知道那位成功爷爷的,并没有表示出太多惊讶的样子,而是吩咐我领这个孩子去客厅歇息。我有些不情不愿,对于爷爷奶奶这种没有防范意识的做法,实在是不苟同。
兴许是我生前受新闻网络什么的荼毒太深,人心不古这观念有些根深蒂固。
而乡下人,热情好客是天性,这里有着最原始质朴的一家亲的想法。我来时太短,还不能融会贯通。
我把他领到客厅,其实也不算什么客厅,只是一间面积比较大的屋子,放了沙发后有些空旷,爷爷就另置了一张床在这里,方便逢年过节回来探望的子女居住。自从年后,这床已大半年没有睡过人,奶奶让我打扫,我嫌麻烦,就抱了院子里的小黄扔上去,让它在上面打几个滚,擦擦灰。
“床单是我才洗干净的,你凑合着睡一下吧。”我站得离他近了些,我只能仰着头同他说话,他脸庞掩在阴影里,看不太真切。
“那个,你休息吧。”我疾走两步越过他。
可诚想手臂上却突然传来一股子拉力,直直把我钉在原地,我条件反射的挣了下,没挣开。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去质问他,他却是先一步蹲下身来,“别动。”他蹙眉低喝一声,手指越发靠近,贴到我脸上。
他指尖轻柔地在我脸上抹了抹,复而挑唇笑道:“好了。”
那笑意一闪即逝,我怔在当地,反应过来时已捕捉不到。我后知后觉地也拿手擦擦脸,仔细一看,一手的灰尘,所以,他刚才是要帮我擦灰?
“庄照照。”他出声喊我的名字,那语气似是低喃。
我有些奇怪的望向他,他半晌才定睛聚焦在我身上,我这回看得清清楚楚,他嘴角边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但莫名让人觉得有点讥讽的味道,淡淡地嗓音轻轻浅浅缓缓划过我的耳膜,说:“裴渡,我叫裴渡,普渡众生的渡。”
后来,我想了许多次这个名字,都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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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依旧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小黄窝在我拖鞋上懒洋洋地打着盹,我一脚踢开它,踩着拖鞋啪嗒啪嗒的往院子走。
奶奶已在厨房里忙活了,爷爷蹲在菜园子里摘菜,今日阳光不错,暖洋洋地照在他佝偻地背部上,倒也显得他精神不少。
我咬着牙刷满嘴泡沫,眼珠子提溜两圈,貌似少个人,“爷爷,那个哥哥呢?”
“哦,裴家那小子啊,一大清早就走了。”
我低低哦了一声,说不上失望什么的,就是觉得吧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总觉得有些奇怪。
“照照,照照,马上去给你爸打个电话,就跟他说,我腌制了点小菜,让他抽空回来拿。”奶奶端着瓶大罐子,里面塞满了腌泡上的豇豆,满脸喜悦地扬声交代我。
我抬眼看了下她,那眼角眉梢里除了岁月刻下地深深皱纹,更多地是思子心切的情义